《楢山小调考》和《爸爸爸》的“弃老”描写有着主题意蕴的相异性。
伦理悖论指的是在同一条件下相同选择出现的两种在伦理上相互矛盾的结果。伦理悖论是伦理选择的结果,没有选择即没有悖论,由于悖论导致的是两个相互对立的选择结果,因此悖论进入伦理选择的过程后即转变为伦理两难。将老人背上楢山在现代人眼中无疑是残忍和极其不孝的行为,可是回到当时的伦理现场,封闭前村的老少都被饥饿胁迫,形成了作品特殊的伦理环境,处理人与人、人与社会相互关系时应该遵循的道理和准则被重置,袈裟吉听说在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要被丢了,唱山歌影射奶奶应该被祭山,这种不孝的行为在前村却是符合价值标准评判的。当获取食物成为最紧迫的事情时,“弃老”是村民为了年轻人和新生儿活下去,做出的迫不得已的选择,这里就构成了一个伦理困境。在《楢山小调考》中,辰平苦恼着自家能不能过的了冬,最后只能说:“奶奶,明年要进山去了哪!”,阿玲竟高兴于辰平终于想通了。儿媳阿玉劝阻说:“没关系,‘小老鼠’养下来,由我抱到后山深谷里去丢了”,这意味着此时辰平一家要在古稀老人和新生婴儿的存活之间要做出残酷选择。对于大山深处的村落来说,生命的价值需要被评估,道德围绕食物衡量权重,显然“弃老”意味着更有价值的群落和家族的血脉延续。“伦理线和伦理结是文学的伦理结构的基本成分。在文学文本中,伦理线可以看成是文学文本的纵向伦理结构,伦理结可以看成是文学文本的横向伦理结构”小说中,处于饥饿胁迫下的前村自古以来的弃老祭山习俗可以看做是一条伦理线,阿玲的存在威胁到新生儿的成活形成了一个伦理结。作者通过处于独特伦理环境下前村的弃老过程描写,叙述了辰平家庭面临的的伦理困境和伦理选择,描写出前村阿玲与辰平的母子情,展现出生存困境下传统的伦理观成为悖论的无奈。
《爸爸爸》是“寻根文学”的代表作,作者通过描写鸡头寨对文化痼疾进行批判,“弃老”行为一方面代表着一种文化痼疾,另一方面愚昧保守的文化痼疾守卫者以死亡昭示新生。“简”中“毫无对战争和灾难的记叙,一丝血腥味也没有”,鸡头寨本身是封闭、保守、落后和愚昧的象征,村民们粉饰祖先被打败逃亡大山深处的事实,这使鸡头寨被赶到深山依然守旧不前,因循守旧带来思想的封闭僵化,落后使村落最终将要被赶到更偏僻的地方,作品对传统文化长久积淀下的劣根性进行暴露与批判,揭露出苦难被粉饰,留下蛮荒与阿Q式自欺欺人的文化痼疾。在《固执行为与宗教仪式》中,作者弗洛伊德认为仪式是神经病患者无法控制的动作,患者如不操练这些动作,就会产生恐惧感和压抑感,宗教仪式与神经官能症之间特征相似,不完成仪式动作良心就会受到谴责,自然本能受到压抑是他们体验的共同基础,仲裁缝作为文化痼疾的宗教徒生的本能受到的压抑,所以选择完成“殉古”的仪式动作。他固执于文化痼疾捍卫者的身份,迷信祖先而诅咒、扼杀一切新生事物,最终以“殉古”死亡,最虔诚的捍卫者被“弃老”意味着文化痼疾终将逐渐被抛弃。但文化痼疾依然存在,作者以丙崽的存活暗示这种文化痼疾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楢山小调考》和《爸爸爸》虽然都描写了封闭山村中的“弃老”仪式,人类生的本能使人面临饥饿时发生“弃老”,敬山敬祖促使这种行为长久存在。二者的主题意蕴并不相同,《楢山小调考》中把生命置于选择的两难境地展现出伦理悖论,《爸爸爸》则侧重于展现与批判鸡头寨弃老背后的文化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