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扩展教学内容建设的视野
国内高校自20世纪80年代开设服装美学这门课程以来,在应用美学的界定之下,一直将实用性作为服装美学教学和研究的核心关注点。通过分析现有教材著述,我们会发现,目前国内服装美学教材普遍注重技术性的实用层面。虽说叶本、吴本等已经注意到服装美学的深刻性,将其置于更为多元的视角下进行考察,但基于反思性理论视角的教学和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涉足者甚少。
毫无疑问,服装的实用性、功能美、形态美非常重要。然而,过于注重从实用性视角研究服装美学问题容易使关注点停留在形式和实用角度,而服装与人的关系、服装的文化内涵以及由此对人们关于美的观念的影响则容易被忽略。对于服装美学这门学科来说,如果只限于从实用角度探讨服装美,那便狭窄了。李泽厚先生下面这段有关美学研究的观点,同样适用于对服装美学的理解:“美学是哲学的一个分支,它将形而上与形而下连接起来,成为人们超越自我,通往无限的“桥梁”,而不仅仅指证什么是事物的美或美的事物在哪里。”“在美学范围内,‘美’这个词有好几种或几层含义。第一层含义是审美对象,第二层含义是审美性质,第三层含义则是美的本质、美的根源。”如此,“哲学、美学不应也不会定于一尊,从而,可以也应该有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层次、途径、方法出发和行进的美学”。简言之,笔者认为关于服装美学的探讨考察应当涉及不同角度。
服装之美具有多样性,既不限于实用美,也不限于物理层面的服装本身。围绕服装美学的研究和教学也不能仅限于此,还必须从理论的角度予以开掘。从服装美学作为美学的一个分支来说,美学“大部分一直是美的哲学、审美心理学和艺术社会学三者的某种形式的结合”。就此来说,服装美学的研究少不了从文化理论层面予以探讨。另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似乎也可以佐证这个观点:虽然美学是由西方发展而来,但在西方学界很少以服装美学之名进行研究,更多的是在服饰文化或理论范畴从哲学、社会学、艺术等角度研究服装。课程设置上也是如此。比如国际知名设计院校美国帕森斯设计学院开设的相关课程有时尚研究:核心概念(Fashion Studies: Key Concepts)、时尚与伦理(Fashion & Ethics)、时尚与明星文化(Fashion andCelebrity Culture)、未来主义与时尚(Futurism and Fashion)、时尚文化(Fashion Culture)。这些从侧面暗示了文化在服装美学研究中的重要性。
其实,在某些语境下,服装在文化上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功能性:在传统社会中,服饰的形制、色彩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身份等级、社会礼仪所决定的。对于少数民族群体来说,民族服装的形制及其美之所在与宗教信仰、民族文化密切相关。在现代社会,服装——尤其是亚文化团体的衣着,所承载的观念意识往往是决定服装是否为人们所接受,是否有资格被冠以美之称号的重要因素。从更为宏观的角度说,服装属于物态的文化形式,是人类文明的产物,其存在意义远非限于形式和功能层面——具有悠久历史的服装蕴藏着丰富的信息,可以显示人类不同文化阶段之间的内在联系,而这些对服装美学思想的形成和发展都具有重要影响,属于重要的服装美学研究范畴。
概言之,如果要在服装美学领域要取得新的发展,需要突破形制和实用层面的思考视角,以更加开阔的视野来进行教学研究。这也便是说,在分析服装之美时不再局限于服装的形式和物理层面,而能够在此基础上拓展至服装与人、服装与社会、宗教、艺术等多个维度,关注服装的文化和精神层面,以此对服装进行美学层面的反思,引导学生在关照服装实用层面的同时,能够有意识地从文化层面来理解服装的美学内涵和人类的形体意识。如果能够超越实用美学,从更为开阔的视野考察服装之美,相信无论从研究的角度,还是从教学的角度,都会对服装产生新的理解,对《服装美学》课程的建设也将大有帮助。
此外,笔者认为,服装美学的教学和研究不只需要信息的汇总、体系的建构、基本概念的界定,还需要观点性的阐释。观点明确的服装美学理论不但可以在错综复杂的资料中建立一个清晰的框架,帮助学生更加深入地掌握书中的内容,还可以就一些问题展开深入论述,尤其与其他学科的理论思想进行结合时,论述的问题可以更深刻。当我们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服装,便会发展出不同的服装美学理论,从而也使之获得新的发展。虽然这类观念导向性较强的研究可能会因为作者过于主观的观点在引导我们对服装美学的认识之余也会限制学生对美学的理解。但是长远来看,利大于弊。随着这种类型的理论著作的增多,学生将有机会读到从不同角度出发的观点鲜明的服装美学版本,这将大大丰富他们关于服装美学的了解,进而能够由被动转为主动,理性地培养起自身关于服装的美学观念。
2、弱化美学框架的显性存在
似乎论及服装美学,基于美学视角的考察是必经之路。比如,吴本尽管注意到服装美学与普通美学的区别,但仍然是在普通美学的框架和内容基础上进行增减;毕本“在内容上着重体现服装美学与美学之间的学科联系、服装美学与服装专业相关学科之间的联系”。之所以如此,或许是因为服装美学被视为美学的分支,如此在美学框架下搭建服装美学也便顺理成章。陈芳在分析国内设计史教材的撰写特征时所指出的问题应该也适用于服装美学当下的“哲学式”撰写情况。她提到“设计史”教材编撰中存在问题的一个最重要的缘由,就是简单套用美术史结构,缺乏针对性的史学探究。”“作为设计学的研究范围之一,设计史还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学科。对于设计史的研究只是近几十年的事情,设计史研究在世界上直到20世纪60年代才在英国成为独立科目,在中国更是一个新兴学科……简单套用美术史结构,这是“设计史”教材编撰存在问题的根本。”而且,如前所述,作为发展于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特色学科”,服装美学的研究和教材撰写没有多少外来经验可以借鉴。
因循普通美学框架编写服装美学内容的路线是否不可或缺?在笔者看来,这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即便说服装美学属于美学的范畴, 但是并不等于美学、艺术哲学这样一个注重逻辑思辨和推理演绎的理性世界。从另外一个角度说,这种基于普通美学框架上的编写思路虽然表现出某种成熟性、条理性(就美学在两百多年的发展历史中所形成的理论体系而言),但是内容设置及表述方面偏向抽象,甚至有晦涩之嫌,与这门学科本该有的鲜活性和趣味性相背离。蒋勋先生对艺术概论的看法或许也同样可以为《服装美学》课程所借鉴。“艺术,其实比任何科目更需要一种人的自觉,也比任何一种科目更需要心灵的介入......受制于西方的理论,拼凑组合,看来很像一本‘教科书’,结果也可能使一般学生完全失去了对艺术的兴趣。”服装美学作为服装设计专业学生的基础理论课程在兴趣引导上扮演着关键角色。如果因为内容的抽象而对这门课程产生抵触情绪,甚至连带对专业热情顿减,那便是一门“悲情”课程了。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论述并非是说笔者不认同将普通美学成果或分析方法用于服装美学的研究中,而是主张将这些方法内化在具体问题的阐述分析上,避免原理的罗列、术语的概念性解释。以强大的思维辩证法对服装进行严谨的逻辑分析,无论论述多么有条理,对现实世界中的服装而言仍隔着千山万水,如此也就失去了其作为美学分析的实际意义。这个问题已经引起一些学者的注意,并在教材的编写上考虑到了这一部分内容。如毕虹所指出的,“在服装美学教学中,常常会碰到理论教学枯燥,学生学习兴趣不高,学习效果仅停留在课本上的理论知识,无法进行学科间的有效联系,学科特色没有充分体现出来,以及对美学和服装美学的认识不足等现象”。“美学中的一些原理、观点可为服装美学所用,但这种‘所用’绝非生拉硬扯的勉强套用,而是把部分美学原理作为思考方法去分析服装美和服装审美现象。”因为对这些问题的考虑,毕本在内容安排上与之前的教材相比,具有明显不同的特点,尽管依然是基于普通美学体系架构服装美学内容,但是美学基础知识(如审美趣味,美感、优美与壮美、心理距离说、移情说)在此以“美学链接”的背景形式存在。而且作者引入了古今中外许多案例对有关服装美学问题展开了较为深入的分析。整体上,表现形式上易读很多。但是因为以普通美学为框架得根本思路没有改变,美学特有的“气质”在毕本中仍然较为鲜明。
3、适当缩小教学内容规模,加强学科边界意识
关于为何学界热衷于构建“宏观叙事性”内容体系,一方面,可能是基于作者的“问题意识”:人们对服装美学这门学科往往持有“偏见”,如叶立诚所指出的,许多人将这门课程视为纯美学、纯艺术的科目,或者是将美学肤浅化,止于搭配、扮美。或许正是这种责任意识使得作者注重以系统而严谨的架构方式来表明、强调服装美学的专业性和深刻性。另一方面是因为美学、服装的学习与研究涉及到多种专业知识,而服装美学与美学之间属于一种从属关系,在这种交叉关联的情况之下,构建系统性的框架体系似乎便成为阐明问题的自然选择,是盛装服装美学诸多内容的最好容器。
这种思路之下构建的框架体系在内容设置上多注重服装美学的横向研究(或者说服装美学框架、体系的建构),而非纵深方向,譬如对具体问题的关注和讨论。然而,从学生的角度来说,如果教材过于追求体系的搭建,对内容的紧凑性和易读性不给予足够重视,很有可能会影响学生对课程学习的兴趣。“迄今为止,不少高校教师撰写的设计史教材,其庞杂的脉络、浩繁的信息......机械地介绍设计的历史,常使人产生畏惧感,或因惧怕而失去兴趣,或有兴趣却理不出头绪,很难让人梳理出一条明晰的脉络。”虽然这是对设计史教材著述特征的分析,但是对服装美学教材的建设情况也有一定借鉴意义。
如果说深奥难懂的美学原理容易令学生心生畏惧,那么复杂的脉络、庞大的体系恐怕是令学生望而却步的另一因素。服装设计专业本身是一门交叉学科,涉及到社会学、心理学、艺术等诸多领域,因此对体系的强调,往往会在内容安排上融入大量信息。这种情况容易导致对服装的解读分析走向分散,焦点模糊,难以“让人梳理出一条明晰的脉络”,让学生无从入手。这也即是说,教材内容的设置需要慎重考虑,应避免因为体系庞大而令学生“望而生畏”。而且在有限的课时里(譬如吴本的教学内容设置为34学时),强调体系的内容设置方式容易顾此失彼。在笔者看来,服装美学涵盖的范畴很广,视角也多样,这意味着难以(且也不需要)在一本教材著作中将其完全涵盖。无论从教学的视角来说还是从研究的视角来说,相比构建宏大的理论体系,规模小而紧凑的内容设置都有其独到优势。从另一个角度说,体系的构建固然重要,但是如果要将研究进一步推进,需要对服装与人和社会的整体关系进行更为深入细致的探讨,而不能只是停留在表面。而且这样做也能促进服装美学体系的构建,两者相辅相成。
与上述问题相关的另一个问题是服装美学课程变成一个无所不包的容器,内容重复了其他课程的内容,如服装史、服装设计、工艺、材料、品牌等。比如徐宏力、关志坤的著作:“服装美学讲的不是方法,而是方法论,是学术形态的规律,不是技术形态的方案”。服装美学是学科,不是术科……学科强调认识的逻辑性,动脑的功夫极为重要……它以范畴、命题与推理的方式出现,潜在地、宏观地影响着主体素质”。然而,在哲学式的概念界定之后,作者在随后的论述中又转向以形式美为主的服装审美、服装设计和创作、服装表演、服装品牌、服装评论的论述中。整体来看,该著作的内容表现出一种逻辑思辨和实用审美之间的拼合特征,内容涵盖非常广泛。在现有教材中,这类情况并不少见。之所以出现这些问题,归根结底是服装美学的学科边界尚不够清晰,致使研究范畴无限扩大。这意味着明确服装美学学科范畴、清晰定义服装美学是进行开展服装美学教学及研究的前提。
4、在教材中加入新近研究成果和资料素材
最后要提到的一点是有关教材采用的研究成果和资料素材。综合来看,目前的教材著述涵盖的内容已经很广泛,且在编写方式上也都有其独到之处。但存在的问题是相关领域的新近研究成果尚没有充分利用,所用素材、案例普遍存在陈旧之嫌(也同著述的编写时间有关),难以代表服装领域发生的新现象。这种情况一方面限制了服装美学研究,另一方面也影响了学生的听课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