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怀着畏敬之念的精神,强力的、负重的精神,有许多重负:精神的强力渴望重的,最重的负担。人生如骆驼,千辛万苦努力去满足社会对人的需要,不断的尝试着向荒诞、冷漠的世界靠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出哭/无缘无故的在世上哭/在哭我”。十七世纪英国玄学诗人约翰·多恩提出的孤岛理论言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美国作家海明威也曾在扉页引用了这段话“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欧洲大陆的一小块,那本土的一部分”。他们都无一例外的赞同人与人之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每个人都不是与世隔绝的个体。这就抛给我们一个问题?第一节以“哭我”结尾,如此而言“我”和“谁”以及“诗人”和“读者”的关系极妙。诗的宾语“我”是指谁?“我”抑或是每一颗心灵,是所有的自我,是你的自我,他的自我,我的自我。那这个主语“谁”又是谁?“谁”指的是和“我”对立的他者,“我”、诗人和读者的在场的体认背后是“谁”和作者缺席的建构。可以说,“谁”并非具体的存在,没有意义的所指,更确切来说,是一种存在于现代人身上共有的生存感觉。只有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才能够建立起普遍联系,而人世间所有的奥秘都来自于这种神秘的联络。而与之相反的是,里尔克的《沉重的时刻》似乎在昭示这种联络带来的分离,里尔克的孤独是对着宇宙呼喊而永远没有回应的孤独。
美国社会心理学家米尔格伦提出的六度分离理论也从这种神秘的联络着手,分析了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五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生活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平均只需要通过六个中间人就能与全世界任何一个人建立联系。人类都生活在巨网中,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建立与他人和世界的关系,也正是印证了哲学上的那句“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沉重的时刻》诗中的每一小节中的“谁”都是指向“我”的,包括“哭我”、“笑我”、“走向我”、“望着我”,动作的发出者究竟是“谁”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但永远都是以一种上帝的姿势在俯视着“我”。“我”与“谁”以及世界有着关联,然而诗歌中的“谁”发出的动作都是无缘无故的,这种诡异的俯视动作给人一种荒诞美感。“无缘无故”乃“无”中生有,不仅抹去了“存在”的意义和可能,而且是现代人精神羸弱与荒芜的显症。现代世界的最初诞生就是为了对这个世界进行一种新的解释和书写,但理性精神的崛起并没有带给世界更美好的意义。如此,循环往复的“无缘无故”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传达出精神的困境和危机。现代精神在社会中难有自己可归属的家园,在线性化、高速化的巨大冲击中变成碎片。人的存在被迫跌进一个混沌、虚无的深渊,在空洞黑暗的深渊中,“我”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我”既不知道这个“谁”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可这几个动作实实在在地发生了,没有理由,但却存在于生命的每时每刻,每个地方。整首诗除了标题没有一处“沉重”的字眼,但诗的每一字每一个隙缝都在透露出沉重而绝望的情绪,孤独和分离俨然成为了灵魂。这不正像骆驼,怀着畏敬之念的精神,把一切负担,勇敢地精神都担载在身上,默默承受着精神的分离与痛苦。而精神的强力总是渴望更重的负担,于是在沙漠深处,精神完成了它的第一次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