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虚拟资本
虚拟资本与实体资本相对,指非实体化的市场信用符号作为资本载体、承担资本功能。具体而言,就是通过金融体系授信额度(市场信用符号)承载资本功能。这里所谓虚拟资本,并不是哈耶克(1931)所讲:银行信贷超过社会储蓄的差额;而是马克思(1867)所讲:银行家贷给企业家,供企业家进行预付从而雇佣工人和租赁机器设备的那部分资金,直白的例子就是银行信贷。此时虚拟资本的功能与实体资本并无二致,从纵向上(剥削角度)它无偿占有工人的剩余价值,从横向上(组织社会再生产角度)它承担市场风险以预付形式雇佣劳动力、购买原材料、租赁机器设备和土地。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大量使用了“信用”一词来分析商业信用和银行信贷的本质,但囿于历史时代,他还无法分清虚拟资本与实体资本之间的关系,还未能认识到信贷的本质是金融体系市场信用评价结果(或者叫市场风险评估结果),还未能认识到这种评估结果在社会再生产中可以承担资本功能。对虚拟资本的本质,马克思(1894)、希法亭(1910)和列宁(1917)主要从纵向(剥削角度)、从自由竞争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帝国主义)过渡方面进行了阐述,认为虚拟资本的出现会使得金融机构取得资本垄断的能力,为大额资本侵吞小额资本创造条件,而对横向(组织社会再生产角度)、对市场经济体系运行方面并未进行详细分析。
从资本的横向功能看(组织社会再生产角度),认识虚拟资本首先要认识它并不是资本的异化,而是资本的一种载体或者说表现形式,其本质仍然是主导社会生产关系,其功能仍然是承担市场风险并为生产要素所有者信赖、愿意将生产要素为其使用,即能够形成充分的市场信用组织市场化的社会再生产。虚拟资本(以银行信贷为主要表现形式)的本质并不是银行代替企业家承担市场风险,而是银行通过对企业家的抵押物(现代金融体系的发展进一步包括了获利能力或获利可能性)进行风险评估、赋予能够被全社会在市场体系下信赖的市场信用,承担风险的仍然是企业家,在银行业自由竞争条件下利息的本质仅仅是银行对其风险评估服务进行的收费(姚宇,2018)。
虚拟资本的存在使得市场上资本功能的发挥与过去的货币资本(金银)和实物资本(机器设备等中间产品)表现形态不再必然的发生联系,只要在市场上能够获取生产要素所有者的信任,任何有形和无形的客体都可以充当资本。金融体系的功能就是进行承担市场风险能力的评估,现代金融体系所评估的不再仅仅是抵押金银、资本品,还包括土地矿山、股权期权、个人才能甚至品牌创意、社会关系。只要能够被金融体系进行市场风险损失计算和市场风险管控,任何人类行为的目标、人类行为的结果和人类行为的能力都可以转为市场信用、发挥资本功能。这就是虚拟资本。它仍然实践着资本的功能,但它的外在形式已经于以往完全不同,它更多表现为银行信贷授权这一虚拟形式而不存在任何实体内容。它的额度可以远远超过实体资本价值(事实上也已经远远超过),只要金融体系的风险评估保持准确和客观。
(二)虚拟资本化与虚拟资本时代
所谓“化”,即转变乃至成为普遍的过程。所谓“虚拟资本化”就是市场经济的社会再生产关系从依赖实体资本载体,如金银货币和中间产品等,逐步转向依赖虚拟资本载体,如金融体系授信额等,并且后者最终替代前者成为社会再生产中主导的资本载体或资本形态。
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推动着社会分工的不断细化,而对于现代市场经济体系而言,专业的市场风险评估行业形成尤为关键,它标志着市场经济体系从起步走向成熟,这种体系已经无需再依赖于大自然赋予的黄金白银,它完全可以依靠自身社会分工形成自身的社会生产关系。金融行业的功能就是进行市场风险评估,就是通过市场的形式而非自然的形式生产市场信用,就是以货币符号(授信额度)的形式生产虚拟资本。资本的载体在现代金融体系建成后发生了重大的转变,不仅是原有的组织生产载体金银和机器设备逐步把主导权让位给银行信贷,而且原有的组织生产载体金银和机器设备自身想要直接组织生产也渐渐变得不可能,它们也需要通过金融体系风险评估获得授信额度才能发挥资本的作用。金融体系的完备标志着虚拟资本时代的到来(姚宇,2010)。
虚拟资本化就是实现这样一个过程,实现一个能够让越来越多具有社会剩余产品索取权主体进入市场风险评估体系,对其社会剩余产品索取权进行风险评价并赋予其组织社会再生产公信力的过程。这一过程并非只有评估者和被评估者参与,它的参与者包括社会上所有的人。因为它是一种社会生产关系,是所有社会成员在社会再生产中共同参与的生产关系,而且只有包括劳动力所有者在内所有生产要素所有者都信赖它,这种评估结果也才能叫做公信力。因此这种公信力绝不能依凭于空中楼阁,它对产权归属、评估技术、收益能力等多方面都有着明确的要求。
人类历史上的虚拟资本化从十七世纪初就已开始,但只有到十九世纪末资本的表现形式才发生了根本化的转变,专业风险评估机构(中央银行-商业银行体系)的风险评估结果(银行信贷授权或者银行贷款)才代替金银货币和机器设备(实体资本)成为市场风险承担能力衡量的主要方式。当资本的载体形式已经逐步由实体(金银货币和资本品)向虚拟载体形式(金融体系评估值,主要表现形式是银行信贷授权额)过渡完成,就意味着市场经济进入了虚拟资本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