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共和党的“红色地图”计划
“杰里蝾螈”(Gerrymandering)是美国选举政治中的一个著名现象。由于美国的国会参、众议员和州议员都分别在州内以选区为单位选出,因此如何划分选区对选举结果至关重要。1812年,美国马塞诸塞州州长埃尔布里奇·格里(Elbridge Thomas Gerry)为使自己所在的民主共和党获胜,将一个选区划成了近似一种名为蝾螈(salamander)的动物的形状。他的政敌以格里的姓氏与“蝾螈”的词尾结合,影射他为党派利益不公平划分选区边界的做法,后沿用至今。1985年美国最高法院裁定这一作法违宪,并规定自1990年起美国每10年进行一次人口普查,依据普查结果重新分配各州选举人票,和重新划分各州内选区。同时,美国绝大多数州的法律规定,每10年一次的选区重划由各州州议会负责,州长对选区划分方案有一票否决权。两党对选区划分的偏好有较大差异。民主党一般希望将选区划分成保守派、自由派和少数派的“混合体”,形成尽可能多的有亲民主党倾向(Democratic- leaning)的选区;共和党人则倾向于将自由主义者集中在一个地区,保守主义者集中在另一个地区,形成有明显党派边界、共和党有稳定胜算(Republican- safety)的选区。也正是据此,共和党为了更好地利用选区划分和选举规则并使之有利于己方,提出了被诟病为“当代杰里蝾螈”的“红色地图”计划。
“红色地图”(REDMAP)是“选区重划多数计划”(Redistricting Majority Project)的简称,由美国共和党州领导委员会(Republican State Leadership Committee)于2010年提出,目标是以合适的选区边界划分方法,帮助共和党在即使选民票不增加的情况下也能在更多选区胜出,获得尽可能多的国会和州立法机构席位。该战略尤其以几个传统“亲蓝”的摇摆州为重点,包括宾夕法尼亚、俄亥俄、密歇根、北卡罗来纳和威斯康星州。长期以来尤其是在总统大选和国会议员选举等全国性选举中,民主党一直在这些州占多数,但优势并不明显。因此共和党寄望于通过适当的选区划分和选举规则改革,能使这些州的选举结果转向共和党。2010年中期选举后,共和党领导下的州议会很快成立专门委员会,以“在任何可能的投票方案下,共和党人都能保持相对多数”为目的,分别对国会选区(congressional district)和州议会选区(legislative district)进行了划分,并于2011年8月获得州立法(2011 Wisconsin Act 43)通过。
2、2010年威斯康星州选区划分
“杰里蝾螈”式的选区划分通常有两大基本策略,一是“集中选票”(packing),将本党票源区划入双方势均力敌的选区,打破原本双方的“均势”,使己方作为相对多数者胜出;二是“分散选票”(cracking),即将对方原本较集中的票源区打散,弱化、稀释对方选票优势。美国在各州内划分国会选区,每个选区以简单多数制选出一名议员进入众议院,任期两年,无连任限制。众议员大多为本地出生或长期在本地生活,较了解当地情况,能与选民建立长期信赖关系,一般不遇到重大政治失误通常可连任多届甚至直至退休。众议员选举的连任率平均可达到90%以上,因此每当有众议员离职或退休,都会引起两党对空缺议席的激烈争夺。其中该州第七选区位于西北部,52%为农村地区,是州内面积最大的选区,地广人稀。但同时区内的北部临湖区域和南部平原又都有全州排名前五的大城市,民主党实力不容小觑。第七选区自1969年开始,42年间一直由民主党的戴夫·欧贝(Dave Obey)出任国会议员,欧贝卸任后,共和党的肖恩·迪夫(Sean Duffy)在2010年中期选举中获胜,成功为共和党在众议院多添一席。迪夫在抨击民主党对手不当收受财政补贴的情况下,也仅以不到7%的得票差险胜,因此如何在该选区巩固共和党难得的胜利,成为亟待共和党州政府解决的一大问题。
为了帮助迪夫坐稳议员之位,共和党领导下的州议会在选区划分方案中首先采取“集中选票”的方法,将第七选区中的波蒂奇县、也是该州最倾向于民主党的县之一划走,并以共和党势力强大的圣克罗伊县代之,加强了共和党在该选区内的优势。随后,共和党将波蒂奇县划入自1997年以来一直由民主党出任议员的第三选区,使民主党在原本就稳赢的第三选区以更大优势获胜,却失去了在第七选区与共和党竞争的可能,极大削弱了这部分原本可能影响选举结果的选票的重要性。结果也正如共和党所愿:迪夫至今已3次在连任竞选中胜出,他本人甚至因此位列选举分析网站评出的美国“最受益于选区重划国会议员”排行榜第七名。类似情况还发生在共和党明星议员、众议院议长保罗·瑞恩(Paul Ryan)的威斯康星国会第一选区,后者在2012年作为副总统候选人搭档罗姆尼参加总统大选时曾因这一问题饱受抨击。
而州议会选区划分的偏私程度则更甚。威斯康星州众议院共有99个议席,由于州议会的选区远远小于国会选区,共和党使用“分散选票”的策略,尽可能打散了民主党占优势的小城市和乡镇,削弱了其在数个选区内的优势。2012年选举中,共和党只获得了全州48.6%的选民票,却获得了州议会60.6%的席位;同时两党在州议会中议席的数量差也不断扩大,从2011年的20席到如今的27席。作为共和党“红色地图”计划最早的实践地之一,威斯康星州这种明显带有党派色彩的选区重划方式遭到了民主党的强烈反对。后者认为这实际上导致了民主党选民选票被“稀释”甚至“浪费”,并针对这一情况多次提起违宪审查诉讼,要求重新、公平划定选区。两党互不让步,一直上诉到美国最高法院,引发了全美广泛关注。
3、“效率差距”与被浪费的选票
美国两党在选区划分上的较量是由美国选举制度决定的。美国的总统选举、议员选举均采取相对多数制即简单多数制。假设一个选区内有101位选民,如出现民主党得100票,共和党获1票,和民主党得51票,共和党得50票,这两种不同情况的结果是相同的,都是民主党胜出;但前一种情况意味着民主党有大量选票成为对双方决胜没有作用的“被浪费的选票”(wasted vote)。两党“浪费选票”之间的差值称为效率差距(efficiency gap),是衡量选区划分中党派偏私程度的重要指标。当一种选区划分方法能使两党都浪费相同数量的选票,即效率差距为0%时,便是没有党派偏私的公正的划分方法;效率差距高于7%的选区划分法则很可能导致某一政党在10年间一直保持多数席位。在2012年威斯康星州选举中,民主党选民选票的浪费率平均比共和党选民高出13%,2014年则高出11.6%,均远超研究者提出的7%的合理值。事实也正如所料,共和党在近10年间一直占据国会和州议会的多数席位。共和党综合运用“集中选票”和“分散选票”两种策略:一方面在两党势均力敌的地区注入共和党力量,帮助本党在原本的“摇摆区”胜出;另一方面尽可能将民主党占优势的县市划归在同一选区,使民主党在尽可能少数量的选区占优势,减少其能获得的议席总数。可以说,这种有明显党派偏私的选区划分方法,是近10年威斯康星国会和州议会议席都长期由共和党占据多数的重要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