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生卒年不详),字令姜,人,著诗赋诔颂二集,惜多亡佚,仅有数诗传世。父安西将军,叔,弟东晋名将谢玄,夫次子。“山阴道上桂花初,王谢风流满晋书。”风流满书的王谢两家酝酿出“林下风气”的丰富内涵,给后世女性提供了丰富的诗学话语空间。
首先,具聪颖超拔之才。家族咏雪联吟时,道韫凭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深获谢安赞赏与时人称道。“咏絮才”因此成为才女的专称,“咏絮”故事成为一个文学母题。女学者汪端(1793~1839)传记有:“宜人聪颖天授,七岁赋春雪诗,读者谓不减柳絮因风之作,因以小韫呼之。”[]胡敬《汪允庄女史传》世人以“咏雪”作为考验女性智商的试金石,优异者直接以“小韫”呼之。红楼第一才女林黛玉“堪怜咏絮才”的判词也是借“咏絮才”来赞赏她的超人才华。周登望的“诗人多爱雪,谢女是吾师”明确表示要以道韫为师,做个咏絮才女。席佩兰(1756~?)的“吾家有道蕴,明慧世无匹”[]504洋溢着对自家女生才华超群的骄傲与期许。桂海用“道韫依稀今再来,灵心慧质本天成”[3]698赞赏归懋仪与道韫一般无二的灵心慧质。沈彩的“千秋艳说回文锦,何似登山道韫篇”认为即便是千秋艳说的回文锦也无法与道韫《登高》媲美,推崇道韫为才华第一女诗人。“红闺诗领袖”沈善宝(1808~1862)更是真实再现了清代才女集体出游、隔舫联吟的“林下风姿”:丙申初夏,苹香、茝香姊妹偕渑池席怡珊(慧文)、云林并余泛舟皋亭,看桃李绿荫新翠如湖,水天一碧,小舟三叶,容与中流,较之春花烂漫、红紫芳菲时,别饶清趣。……偶检旧箧,得是日联句一章云:“缫丝煮茧熟梅天(湘佩),万树清阴覆水边。远岫绿侵词客黛(云林),夕阳红入酒人船(苹香)。水乡风景浑如画(怡珊),林下襟怀望若仙(茝香)。同倚篷窗赓好句,扫眉才调尽翩翩(湘佩)。卷六虽还会被俗人侧目,但清中叶诗媛家外的诗学活动已具有相当的自由度。在女性才德之辩中,重德轻才甚至“女子无才便是德”长期占据社会的主流,明中后期知识女性急增,才德并重甚至才重于德的观念越来越成为一种社会趋向与女性的自觉选择。清中叶的恽珠(1771~1833)编撰《国朝闺秀正始集》时以才德并重作为选入的标准,而清末《丹徒县志》以“非重才而轻德也”之句辩解后,把“才艺”条安排在“节烈”条前边,正统的女性才德观已然发生变化。清代女诗人的急剧增长与女性才德观的改变密切相关。
其二,备博学明辩之识。谢道韫以“青绫解围”与谢安仕隐之辩参与当时盛行的谈玄说理风习,打破了女性见识短浅的习见,令名士汗颜、女性敬服。“青绫解围”载于《晋书》本传:“凝之弟献之尝与宾客谈议,词理将屈,道韫遣婢白献之曰:‘欲为小郎解围。’乃施青绫步鄣自蔽,申献之前议,客不能屈。”当小叔子王献之与宾客辩论却理屈词穷时,主动坐到青绫帐后重申王献之的观点,旁征博引,竟无人能屈其论。能从擅长清谈的乌衣子弟中脱颖而出,自是有识女性的偶像。杨琼华《题谢道韫青绫解围图》曰:“兰心蕙质原难状,亭亭玉貌天人上。佳句曾传咏絮词,解围早设青绫幛。谢娘才思冠江南,挥扇风前妙义含。多少乌衣佳子弟,却教闺阁擅清谈。”从诗题可知闺秀们以诗画结合的形式将青绫解围栩栩如生地再现与传颂,内中饱含女性的骄傲与神往。
更能体现道韫巧思善辩之能的是关于谢安仕隐之问的回答。据《世说·排调》注引《妇人集》载:“桓玄问王凝之妻谢氏曰:‘太傅东山二十余年,遂复不终,其理云何?’谢答曰:‘亡叔太傅先正以无用为心,不以(此二字据文意补)显隐为优劣,始末正当动静之异耳。’”桓玄所问乃谢安政治生涯中最难回答的问题。谢安长期隐居却最终出仕之事颇受时人猜疑与非议,道韫巧妙地运用当时盛行的玄学为叔父辩护,将谢安“仕隐兼通”的人生取向提到有无、动静这样的哲辩思考中,真不愧是巧舌如簧的女中名士。明清知识女性诸如顾若璞、王端淑、沈善宝、汪端、张云裳、王贞仪、骆绮兰、冒俊、秋瑾等深以道韫的识见广博超群为榜样,“经史宜为伴,吟哦自不羁”[4]702成为她们的日常与孜孜追求,最终各有所成,屡见于书的“女史”、“女博士”、“女书痴”、“不栉进士”等称呼可见一斑。顾若璞《闺晚吟序》曰:“使吾得一意读书,即不能补班昭十志,或可咏雪谢庭。”[6]卷一她羡慕道韫流耀千载的殊荣,每夜执卷吟讽不倦,广收博览。据《神释堂脞语》载:“读顾夫人古文,学问、节义、经术、世故,皆粲然于胸中,洒然于笔底,词气浑灏,有西京之遗风。”她真的成了一个下笔能将学问、节义、经术、世故熔于一炉,谈论可涉河漕、屯田、马政、边备等国家大计的女中通儒。著名学问家许宗彦戏称甥女汪端为“端老虎”,因为常与论史的他往往辞屈不能胜,“后堂曾许见风姿,林下风标卷上诗”是闺友对汪端林下风姿的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