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汉学研究领域中,多个学者运用巴洛克风格特征来解读中国古代诗歌,与中国学者普遍认为的齐梁诗风为典型巴洛克风格不同,西方学者认为中晚唐诗歌呈现更为明显的巴洛克风格。刘若愚认为李商隐的诗歌代表了中晚唐诗歌显著的巴洛克风格;傅乐山认为韩孟诗歌“背离中国诗歌传统主脉”,应名其为“巴罗克诗派”;黄德伟从修辞、诗歌形式、诗句的张力等方面详细剖析中晚唐诗歌的巴洛克风格特点;其他学者如格雷厄姆(A. C. Graham)、宇文所安等针对晚唐诗歌的风格问题进行有关探讨;有的研究还上及杜甫,下及五代词人。
西方的巴洛克风格脱离常规的特征被概括为“过度的”、“稀奇古怪的”、“奇异的意味”。巴洛克诗歌崇尚创新,打破传统诗歌格律,用嘲讽和雅谑的态度对待传统。玄学派诗人常用“奇想”(“巧智”)的写作手法,从一开始就被定义为反逻辑的“诡辩派”、矛盾论述、句法扭曲。巴洛克风格体现的是一种思想的冲突、“抒情运动的张力”,一种追求独立的形式,表现了个人与动荡不安的世界之间的冲突。
中国传统诗学理论认为“诗为天人之合”,诗是人与外部世界相关联的重要形式,显示着宇宙之道。中国诗论强调诗是抒发内心情志的重要载体,“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也可以通过诗的形式抒发内心积郁,诗可以兴、观、群、怨。我国诗歌创作讲求意趣,要求诗歌创作常常推陈出新,“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看起来和巴洛克风格中的“奇想”有类同之处,但我国诗论讲究的是合情惬意,乍看出人意外,细想又在情理之中的意趣,与巴洛克风格的反常态、反逻辑、追求晦涩的神秘主义不同。
巴洛克风格从审美的角度则表现为强调艺术主题的情感与才情,追求艺术之美,不泥古的创新精神和想象力。哈兹费尔特认为巴洛克艺术的特点是“内容与形式的矛盾关系”,施皮策认为巴洛克艺术家对语言是怀疑的态度,他们意识到“词汇和事物间的距离,他们觉察到了意义与形式之间的联系,但同时又看到了这一联系的破裂。”其相悖公式是“说出某件事物,但同时又充分意识到其不可言传。理解从意向转换为表达的全部困难,语言表达的全然无效”。华丽的、朦胧的、奇思异想的装饰性文风,甚至达到矫揉造作、仪式化、舍近求远的程度。
在语言表述的美学特征方面,中国古代诗论认为应该“意生言外”“言有尽而意无穷”。《文心雕龙·隐秀》论述了文章含蓄的“隐”意为“情在词外”、“深文隐蔚,余味曲包”,而“秀”则使文“彼波起辞间”、“超逸独拔”。关于诗歌造意的朦胧迷离,方东树评价韩愈的《秋怀》诗十一首“用意深微,文法奇变,隐藏难识”,与巴洛克风格的描述颇为相似。但我国古代诗歌对语言的达意功能从未质疑,即使是言外之意也应提供较为确定的题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