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记》中,苏童在色彩的铺叙时似乎有意无意的凸显了人物性格,这在描写三个主人公时表现尤为明显。
苏童用了简短的色彩描写给我们展现了保润的人物形象。“他的胡须像一丛黑草,覆盖着上唇,他的面颊上曾经长满了青春痘,用手挤惯了,落下很多暗红色的疤痕。”“他穿豆绿色卡其布的裤子,别人穿蓝色牛仔裤,他穿宽大的深色外套,别人穿浅色的紧身夹克……”。在烂漫的春日里,少年活跃在黑白色的井亭医院里,他是孤独的,又是阴翳的。
浅绿色似乎是柳生命运的一个转折。浅绿色的阳伞反复出现在保润的梦里和视线里,“那把浅绿色的阳伞对着保润突然打开,伞针刮到了他的肩膀”,“保润极目远眺,看清那片阴影其实是一把浅绿色的阳伞,那么晴朗的星期天早晨,不知是谁打着一把浅绿色的阳伞出门了”。除此之外,保润不离手的绳子,也是绿色的。 “依靠一根绳子,保润成了一名特殊的艺术家……他的绳子是有规划的,他的绳子是有理想的,他的绳子可以满足你对曲线的所有想象。”保润的捆绑之术精妙到让人惊叹,但是他在捆绑祖父这群病人的同时,似乎也在捆绑自己。“他的绳子被柳生拿过去了,那堆绿白相间的绳子正在柳生的胳膊上晃荡,一圈白色的诱惑,套着一圈绿色的邪恶,一圈绿色的邪恶,套着一圈白色的虚无。”绿色本是生机和希望的代表,但苏童赋予了绿色神秘的、邪恶的气息,只要绿色一出场,那种冰凉的、恶意的气息就会出现,保润被浅绿色的阳伞所吸引,又爱上了绿色的圈套,他自己的人生也被这样的气息缠绕,他变得越来越扭曲和病态,无法正确的表达爱与恨,错误离奇的事情一桩又一桩出现。绿色反复活跃在保润的生命里,导致了最后不归的结局。《黄雀记》从天真霸道的少女到蜕变的物质女性到最后回归本真三个阶段叙述了仙女的成长历程,呈现了仙女从青春到中年二十余年的残酷现实境遇与悲剧命运轮回,在这其中,可以跟随颜色来追踪仙女的人物形象和心理成长。少女时期的仙女,喜欢粉绿色和天蓝色,这时候的她霸道蛮横却又天真可爱。在保润第一次见到仙女时,“她的愤怒也是立体的,类似那把浅绿色的雨伞,实用,生动,有着艳丽的色彩和流线型的形状”;在和保润滑旱冰时,“是仙女自己挑选的旱冰鞋。三十七码,鲜艳的粉绿色;她有两只可爱的兔子,“兔笼放在蓖麻丛下,漆成天蓝色的铁丝网络,新进挂上一个粉红色的心形标牌”。我们更多看到的是仙女与所有少女的共性,她喜欢一切鲜艳、粉嫩的颜色,喜欢小动物,喜欢听音乐、滑旱冰,这时候的仙女,仍然保持着少女的单纯和天真;但就在这些鲜艳美好的颜色渲染中,也穿插着一些不那么和谐的画面:“她的脚尖在桌上舞动,与风对话,与阳光玩耍,脚趾甲上新涂了猩红色的指甲油。”猩红色似乎预示着仙女即将到来的厄运和今后面临的悲剧;多年之后,仙女以郑老板公关小姐的身份重回井亭医院,她穿着毛皮大衣,戴着银色手链,染着金色的时髦头发,跟着郑老板干着不知名的勾当,如戴着白丝巾的她回来时大声宣称: “我不叫仙女了,我是白蓁,以后就叫我白小姐”。白色,是贞洁纯净的代表,改名换姓一方面暗示着她极力撇清往事,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另一方面,这也反映了仙女在堕落中对于美好的事物仍然心存向往,身在污垢之中心灵的一种挣扎;仙女最后的命运与红色相关,在诞下红色的耻婴后,她悄悄离开了,红色似乎代表了仙女罪恶放荡的一面,有悲剧的意义。在柳生和庞先生谈判的一节中,仙女感觉到了自己的罪恶落荒而逃时,她嘱咐柳生:“就摘几枝玫瑰走吧,要黄色的”,满园的玫瑰和月季开的姹紫嫣红的,可她选择了暖色系的玫瑰。黄玫瑰的花语是已逝的爱和道歉的意思,仙女选择这个一方面似乎在宣告她和庞先生已告一段落,另一方面她又意识到自己的罪恶,仙女在这里已经慢慢成长,脱落了年少的无理和蛮横,心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羞愧和不知名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