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狼2》指认非洲某国为主场,将西方电影中司空见惯的刻板印象进行了进一步强化,形塑出东方主义视野中不断被他者化的非洲形象。东方主义由美籍巴勒斯坦裔学者爱德华·萨义德在1978年出版的同名著作中提出,萨义德认为,在各种各样的西方著作中呈现出的“东方”,并非作为一种历史存在的东方的真实再现,而是一种西方的文化构想和话语实践。他强调,东方主义(Orientalism)所说的“东方”(Orient)不是地理位置的东方(East),而是西方人所反映的世界中的一个“他者”,为了构成自己的主体性地位,这个“他者”是必需的。因此,“东方”是西方人的一种发明。在东方主义话语体系中,东方与沉默、落后、愚昧、保守、阴暗等负面特征相关联,从而沦为现代、文明、开化、强盛的西方的对比物。
反视近年来涉及第三世界国家的国产片,如《战狼2》《泰囧》《唐人街探案2》等,都裹挟着深深的东方主义,即通过表现相关国家落后的经济、保守的文化、混乱的秩序、贪污腐败的政府、野蛮愚昧的国民,形构一种“我们”优于“他们”的自我想象——这显然是在言说传统西方视角下的东方。与以往不同的是,这种理所当然的“拿来主义”曝露出此等想象已然完全内在于我们自身。
《战狼2》中的非洲某国在形象上有过之而无不及。镜头中的非洲社会图景满目疮痍,民众居住在简陋不堪的棚户中,因瘟疫死去的尸体横陈在贫民区路边的浅坑里……对于身处人间炼狱的当地居民而言,拯救者只有以冷锋为代表的慷慨大义的中国人。一个突显意识形态的情节是,冷锋与陈博士都收养了黑人儿童,且以父子相称。与之相呼应,片中非洲人视中国为某种意义上的“上国”,叛乱者也不敢杀中国人。电影结尾,冷锋以臂膀为旗杆,高举国旗,带领满载华侨与非洲同胞的车队顺利穿越暴乱区,卡车在仰拍镜头中俨然化身“诺亚方舟”。这是拯救者的神话,是大写的民族自豪与“深红”的爱国情怀,但同时也外显着浓郁的自我主体化与异己他者化。
意大利文艺批评家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20世纪上半叶,非洲的电影制作都为来自“文明世界”的殖民者所把控。电影学者罗伊·阿麦斯认为,电影到达非洲先天夹带着殖民主义,它的主要角色是为政治统治、经济剥削提供文化和意识形态合法性。二战结束后,非洲军团的参战使得宗主国不得不在愈演愈烈的解殖、反殖运动中低头,然而殖民行为并未在非洲消失,接踵而至的是以“现代文明”为武器的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通过相关类型片的拍摄,借助刻意设计的、精美的视听语言,将非洲形构成一个神秘危险、亟待拯救的“黑暗之心”,意在为西方不同时期、不同情状的殖民行为提供历史合法性,与此同时,将观众隔离于真实的非洲之外,固化世人对其原始、落后、蛮荒的影像记忆。于是,“独裁统治”“种族屠杀”这些残忍恐怖的他者想象替代了乞力马扎罗山顶的千年积雪与一望无尽的撒哈拉沙漠,被成功地形塑为人们脑海中的“非洲”所指。
当下,中国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语境下,《战狼2》对于非洲的描绘复刻了欧美后殖民时期的惯用伎俩,有意无意地使中国成为了东方主义下的“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