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马镫”,是笔者对蒙古国乌珠穆沁文化研究促进会组织创办的“altan duree”那达慕这一名称的汉文翻译,“altan”,意为“金色的”,有“永恒的”、“永远的”之意;“duree”意为“马镫”。
据乌珠穆沁部学者元登老人介绍,乌珠穆沁部有古老的苏鲁锭祭祀仪式,该仪式包含王爷的斡尔多苏鲁锭祭祀、旗衙门苏鲁锭祭祀、呼德苏鲁锭祭祀等三种祭祀仪式。而祭祀马镫是呼德苏鲁锭祭祀仪式的主要内容。该祭祀历史悠久,也叫“成吉思汗马鞍的金马镫”,它原是整个乌珠穆沁部的传统祭祀仪式,后随着乌珠穆沁部被满清一分为二,该祭祀仪式也发生了一些变化。祭品中的一个马镫被请到新建的乌珠穆沁左翼旗,被奉为该旗的呼德苏鲁德,自此,当时的乌珠穆沁左翼旗,也就是今天的东乌珠穆沁旗以该马镫作为祭祀对象,开始以该马镫为主要祭祀内容的成吉思汗祭祀仪式(另一个马镫被分给了当时的浩其特左旗)。该祭祀仪式直到1945年还一直进行着。1945年,该苏鲁德因战乱和迁徙途中的动荡,至今下落不明,祭祀仪式也止步于此。今西乌珠穆沁旗的呼德苏鲁锭祭祀止步于1947年。直至蒙古国民间组织——乌珠穆沁文化研究促进会根据祭祀的马镫的样式重新做了仪式祭品马镫,于2005年举办首届“金色的马镫”那达慕,并在那达慕中重新复苏了该仪式,呼德苏鲁锭祭祀才得以复苏。该那达慕每三年举办一次,时至今日,已举办四届,举办时间在每年的7月份中旬之后,每一届的举办模式大同小异,除了开幕仪式和祭祀仪式略有不同,那达慕主体部分均由歌舞比赛、展演、乌珠穆沁部服装大赛和男子三项竞技组成。那达慕旨在将分散各地的乌珠穆沁人集结到一起,一同探寻历史渊源、风俗习惯和文化,进一步推动部落文化研究,是中、蒙两国乌珠穆沁人传承部落文化的重要场所和途径。
乌珠穆沁人在我国主要分布在内蒙古锡盟西乌珠穆沁旗和东乌珠穆沁旗;在蒙古国主要分布在苏赫巴特尔省的额尔顿查干苏木、东方省的色尔格楞苏木、宝勒根苏木和巴彦图门苏木。从2005年到2019年、共5次那达慕的参与人员构成情况来看,中、蒙两国的乌珠穆沁人均有参加,唯独蒙古国苏赫巴特尔省额尔敦查干苏木的乌珠穆沁人鲜少参与。究其原因,笔者认为与乌珠穆沁部部落历史密切相关。乌珠穆沁部归顺满清后,被一分为二,清朝将原本的部落建为乌珠穆沁右翼旗,从原本部落中划出一部分建立了乌珠穆沁左翼旗。而乌珠穆沁部统一的呼德苏鲁锭祭祀仪式也开始在两个旗分别举行,祭品中的一个马镫被请到乌珠穆沁左翼旗,使新建立的乌珠穆沁左翼旗有了该旗呼德苏鲁锭祭祀的祭品,从此时开始,乌珠穆沁右翼旗和左翼旗呼德苏鲁锭祭祀仪式的祭品不再相同,二旗对呼德苏鲁德祭祀内容也有了两种不同的解读。据笔者的田野调查,东方省及下属三个苏木的乌珠穆沁人的原籍(迁入前)均为乌珠穆沁左翼旗人,而苏赫巴特尔省额尔敦查干苏木的乌珠穆沁人原籍为乌珠穆沁右翼旗人。也就是说,在迁入蒙古国前,乌珠穆沁右翼旗和左翼旗在呼德苏鲁德的祭祀内容方面已有差异,而此种差异性认同直至他们迁入蒙古国依然存在。因此,也就不难理解苏赫巴特尔省的乌珠穆沁人,基本不参加代表乌珠穆沁左翼旗祖先崇拜的“金色的马镫”那达慕这一现象了。迁入蒙古国的乌珠穆沁人于1946年04月正式成为蒙古国公民,获得了在蒙古国法律认可下的公民身份。该身份的建构,使乌珠穆沁人具有了公民权,也促使他们获得更高层次的身份认同及国家认同。蒙古国通过政治制度与公共政策来强化他们的政治法律公民身份,但他们对国家认同是对蒙古国基本制度、政治体制权威性的政治认同,也是他们理智选择的一种建构性社会认同。然而以地缘关系为基础的公民身份下,乌珠穆沁人还有另一个身份,即部落身份。部落身份与国民身份的交织、文化历史记忆与国家政治区隔都使他们的身份认同具有多重性特征。在迁入初期,乌珠穆沁人“后来者”的身份,使他们“低调行事”,凡事以“自我保护”为最基本也最重要的立足点。但随着他们在蒙古国被赋予了公民身份,随着他们的社会地位逐渐稳固,随着部落中从事各行各业的人员在全国范围内受到表彰,随着蒙古国提倡弘扬和发展民族历史与文化,乌珠穆沁人一直以来的另一个身份特质,即部落身份,逐渐占领主导思想,乌珠穆沁文化研究促进会就是在此种情况下诞生的。而“金色的马镫”作为乌珠穆沁人古老的祖先崇拜,具有代表部落的集体记忆和历史记忆的符号意义。蒙古国乌珠穆沁文化研究促进会以此作为那达慕的名称,将新制的马镫作为重构呼德苏鲁德的方式,是蒙古国境内乌珠穆沁人对部落图腾崇拜和部落历史记忆的当代重构,也是乌珠穆沁人在那达慕的仪式空间中,重构历史记忆、重建部落认同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