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教师待遇问题：“逼上梁山”与“凭什么”

在访谈中，教师对于当前薪资待遇的不满是普遍的现象，他们集中从两个角度来进行“批判”，一是认为目前的薪资待遇已经很难满足日常生活需求（这一反应在青年教师群体中更为强烈），更谈不上提高生活品质，即便是国家近年来针对教师群体实行的涨薪措施也远跟不上实际物价的增长幅度；二是诸多教师将他们的薪资待遇与同级别同工作年限的政府公务人员的薪资待遇进行对比后，质疑公务员薪资待遇的合理性。

表4是笔者在与L县某位分管教育的政府官员那里得到的官方信息基础之上，结合不同学校年级教师的访谈绘制的L县在职教师工资信息。 L县教师的工资整体上都受到教龄和职称的影响，而在不同年级之间，影响教师年度薪酬的因素又不尽相同，这也无怪于诸多刚入职不久的青年教师对于薪资待遇的埋怨，事实上年长的教师的生活压力相比年轻教师可能更大，因为他们多数要承担着赡养老人和补贴儿女的责任，值得提出的是虽然L县本身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并不突出，但其消费水平显然是不与之相匹配的，这可能是受到与邻省某N市的“都市核心圈”辐射影响，这在宏观数据上并无体现，在此仅举一个涉及居民日常生活的房价案例可供对比，L县城区商品房2018年平均售价为6000-8000元/平方米，与该县所附属的市级城区房价等价。

而在公务员方面，拥有例如“阳光工资”、“文明奖”、“效能奖”、“双拥奖”、“车补”、“餐补”等多项“影子收入”的公务员的薪资待遇则远远超过了同处于“体制内”拥有“编制”的教师群体的收入。根据笔者的测算，与L县教师同级别同工龄的公务员的平均年度总收入是教师的1.5到2倍左右，大约在8-15万之间。这也难怪某位教师在接受访谈时会以近乎“义愤填膺”的语气说出下面这么一段话了：

“国家天天喊什么教师工资不低于公务员，我们教师也就是听听根本没人信 ……不能看账面上的工资，账面上他们是跟我们一样，但是人家（公务员）有三张工资卡你知道吗？福利也比我们好多了，现在不是同级别的公务员比我们（工资）高，就连刚进来的（公务员）小伙子收入都快赶上我们了，你说说这是凭什么？”（2019年1月23日与L县某高中数学教师ZBJ的访谈，该教师目前43岁，教龄18年）（二）指标考核：师生共赢

近年来，随着国家对于教育领域的不断重视和量化考核这种技术治理的利用（渠敬东等，2009），地方政府政绩中涉及教育领域的考核指标占比也逐渐增加，虽然中央政府一再号召提倡素质教育，例如在考核指标中新加入了旨在考察学校基础建设和信息化教学方式的“基础项目教育建设”、“基础教育信息化与教研”等指标，但这仍然改变不了升学率在地方政府教育考核指标占据至高无上地位的事实。L县教育局每学期都会将全县各校同年级成绩进行评比并取问责制以敦促在评比中落后的学校进步，与此同时，学校也沿用了同样的考核方式对同年级各班总成绩和各班各学科成绩进行排名从而敦促教师不断提高教学质量和端正工作态度，以期不在全县各校的评比中落后。并在公开场合上如同公布学生成绩那样对教师评比结果进行“公示”。正如挪威奥斯陆大学贺美德教授在一篇有关华南地区某乡村中学的民族志研究中所描述的那样:中国学校教材知识与考试内容明显的脱节以及考试成绩在教育成就中的至高无上性是中国基础教育尤其是基层教育的突出特征（Mette Halskov Hansen,2013）。与贺美德文中所描述的教师对于应试教育制度的复杂态度一样，L县教师对于政府和学校的量化考核方也是众多情感交织在一起，他们一方面认同目前到处充满激烈竞争的社会状态和国家的人才选拔方式，但同时也对这种对老师和学生的“唯分数”“唯名次”的评判标准充满质疑。正如一位已经有16年教龄的L县某初二年级班主任在访谈中所言的那样“如今是师生荣辱与共”。同时也有多名教师表示他们即便是组织“收钱的家教”，但是“不是什么学生都收”，特别优秀的学生出于不需要再接受辅导的原因他们不会接纳，而针对那些学习成绩和态度都特别差的学生他们更是不会同意对其进行辅导，因为这些学生“学习态度差，怎么补都没用”。（三）假期时间的再利用：“顺势而为”

由于教师行业性质和教学规律的特殊性，我国的《教师法》是保障了教师可以享受的诸多休假权利，且在近年来政府一再强调“减负”的政策背景之下，L县早年间存在初中和高中非毕业班的周六学校补课、节假日补课、寒暑假补课以及下午第四节课等学校组织的补课项目都被取消了，仅仅允许学校针对高三毕业班组织学校集体补课（这一问题在下文中也会提到）。这样“减负”导致的后果之一便是教师有了充足的假期时间，如果将周末双休日和国家法定节假日与三个月的寒暑假加在一起，教师群体每年的在校工作时间实际上只有半年。但是笔者此处并不是意在讨论教师假期制度的合理性，毕竟教师的从业性质和学校的教学规律是不同于其他行业的。在调查中，有多位教师谈到了自己如何利用和规划假期时间开展有偿家教的现象。这些教师大多数是以小学、初中的教师为主，他们利用寒暑期以组织30人以上辅导班的形式开展的有偿家教，而为了保障家教的隐蔽性和“质量”，教师也会合理的将辅导班拆分为了人数控制在10人以内的小班，在寒暑期分批进行授课，而高中教师则多数是高一高二非毕业班的教师他们组织家教的方式和小学初中教师大致相同，但是在组织规模上差距较大，他们一个假期招纳的人数可能只有5-6人。

大部分教师尤其是初中和高中非毕业班的教师坦言自己拥有充裕的假期时间，他们一方面强调了自己所享有长假的正当性和合理性；另一方面他们也谈到在目前激烈的社会竞争下，即便是身处体制内的教师也不能逃脱。尤其是在市场经济的产业化力量已经延伸到教育领域的时候，把自己束缚在体制的“牢笼”之内不是明智之举，应当把握好时机“顺势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