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型意象”(Archetypal images)一词由瑞士心理学家荣格提出,他认为原型意象是“原型”(archetype)将自身呈现给意识的表现形式。在荣格看来,个人潜意识主要由各种情结构成,而集体无意识则主要由原型构成。集体无意识具有超个人的心理基础,在地方群体人类中表现出大体相似的内容和行为方式,并在意识及无意识的层次上,影响着每个人的心理与行为。原型则是人类原始经验的集结,像命运一样伴随着每一个人,令人觉察到它们的存在和影响。
荣格所使用的原型概念,在其意指上与柏拉图所论述的“形式”有异曲同工之处。列维-布留尔在其《原始思维》中把“集体表象”这一概念描述为在某一集体(文化民族)中世代相传和继承的深刻烙印,并引起该集体成员对有关表象和象征物产生尊敬、恐惧、崇拜等感情。斯宾格勒在《西方的没落》一书中,提出在某文化的历史中反复出现的“生命图像”的说法,认为每一种文化都有其独特的观念、生活愿望和情感,以及象征性的表现方式,这种图像也会对该文化中的所有成员产生思想与观念上的影响。荣格认为,原型就其本质而言完全是无意识的,对此我们无从认识,但却可以通过原型意象来表现无意识的意义。换言之,原型意象可以被看作是原型的象征性表现,藉此我们可以了解原型,比如出生、结婚、死亡与分离等等。
以上各种关于原型及原型意象的含义的表述,都阐明了同一个问题,即原型具有地方民族文化的整体特征,因此其原型意象也各有特色。“每一种文化内部都有其特殊的目标,这种目标是其它别的社会所没有的,所以不同的社会有不同的文化模式。”[1]但是,需要指出的是,这并不意味着各地方各民族的心理原型和原型意象存在不可通约性。原型和原型意象的形成与规模,虽然具有某种地域性的差异,并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社会的发展越发庞大,但是,就其早期历史而言,却必然是极其类似甚至完全相同的,这正如有机物的进化源头是细胞中的生物大分子一样。换言之,如果我们把各地方各民族的原型意象加以浓缩,并以极简的形式沿着时间的源头追溯,那么,当最古老的原型意象得以呈现时,我们将必然会对这些来自人类童年的原型意象呈现出相同的情感和认知模式,比如:火、洞穴、洪水、黑暗、山顶等。
人类的童年、人性的童年、艺术的童年,那“初始之光”之所以“最亮”(赫拉克利特语),乃是因为它们烛照了人类艺术的发源处。在人类所有的艺术门类中,如果说绘画以其物质媒介简单而又契合最朴素的生物模仿特性,因而可以被认为是最为古老的艺术形式的话,那么,在当代商业主流艺术形式中,动画电影则凭借其视觉上的“完形心理”、叙事上的“二元对立”、心理上的“童真情结”、表现手法上的“无拘无束”,毫无疑问成为乘着科技的飞毯,向着人类古老的心理原型寻踪探秘的精灵。
“Animation”(动画)的词根来自拉丁语“anima”,有“灵魂”、“呼吸”之意,“animate”即“赋予生命”、“使……活动”。“Animation”则是指把不具生命的东西,经过制作与放映,使之成为有生命的影像。从艺术发展史上看,动画艺术的源头甚至可以追溯到上万年前的岩洞壁画,其符合儿童心理的“完形”画法和色彩,与原始绘画艺术有着深层的心理连接纽带,即原型。那种沉淀下来的稳定的心理结构,以原型意象为载体,在各民族的神话、宗教、梦境、幻想、文学文本中不断重复出现,体现为各种象征符号、剧情模式或角色典型,与文本阅读者潜意识中历代沿袭的经验遗传发生共鸣,并激发阅读者产生深刻、强烈、非理性的情绪反应。因此,如果说原型是艺术创作中的意象源头,那么原型心理不啻为人类艺术心理中的童年映像。“和真人电影的数字‘影像奇观’相比,动画所呈现出的奇特、瑰丽的画面,在艺术与受众的心理互动方面包含着更多的深意,即人的童年心理印记,因为不论是动画中简单唯美的故事,还是人物造型和动作的夸张变形,抑或儿童拯救成人的基本叙事模式,都源于儿童对于自身以及外部世界的认知和期待。所以,可以说,动画艺术对审美主体自我意识的最大解放,就在于它的儿童心理叙事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