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主义在西方自由主义思想体系中具有基础性地位,是自由主义理论的基础和逻辑出发点。但由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缺乏个人主义的基因,再加上长期以来对个人主义缺乏详实的学理分析,使得这一学术概念常常陷入带有意识形态色彩的政治论争之中,并往往被视为“自私自利”或“唯我主义”的同义语,甚至被贬为“万恶之源”。然而,即便经历了2000多年的沉寂,个人主义在我国也曾与儒学、道学分庭抗礼,甚至一度成为主流文化。
(一)帝制政权催生了新儒家思想——个人主义在古代沉隐民间
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前,儒家思想(尤指汉代董仲舒发展而成的新儒家思想)在我国位居统治地位。儒家思想注重人与人之间的伦理关系,强调社会等级和秩序,虽然也高扬个体尊严,但这种个体尊严往往与社会道德精神结合在一起,并不意味着个体本身存在意义。儒家思想对中国及东亚其他国家都产生了深远影响,直至今天,这些国家在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各方面仍或多或少受其影响。
虽然儒家思想拥有广泛的社会心理基础,但在浩瀚的历史长流中,先秦诞生的诸子学说也以不同的形式在民间流传,其中就有中国早期的个人主义。几乎在古希腊斯多葛学派起源的同时,战国时代就出现了杨朱式的唯我主义。杨朱强调各人生命的保存,反对他人侵夺自己,也反对自己侵夺他人,主张建立一个“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的社会,是中国早期个人主义的代表。杨朱学派在战国时代独树一帜,与儒家、墨家等相抗衡,尤其与墨子的思想极为对立,杨朱批判墨子的“兼爱”,主张“贵生”“重己”。孟子曾对此作出评价:“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杨子的主张是‘为我’,即使拔他身上一根汗毛,能使天下人得利,他也是不干的,而墨子主张‘兼爱’,只要对天下人有利,即使自己磨光了头顶,走破了脚板,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由于杨朱学派的观点过于“惊世骇俗”,因此遭到其他学派的排斥与攻击。随着秦始皇焚书坑儒、汉武帝独尊儒术,杨朱学派从秦汉开始销声匿迹,直到晚清之前都以沉隐民间的形式在小众中流传。晚晴之际,随着“人的觉醒”,杨朱之学才开始逐步复兴。1900年,梁启超在讨论“利己与爱他”时指出,“昔中国杨朱以我立教,曰‘人人不拔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吾昔甚疑其言,甚恶其言,及观英、德诸国哲学大家之书,其所标名义与杨朱吻合者,不一而足”。梁启超呼吁我们不仅要以墨翟之学以救中国,也要以杨朱之学救中国。
(二)民主失败引发了思想革命——个人主义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蔚然成潮
在封建帝制解体、民主实践屡屡受挫的现实背景下,随着西方文化的广泛渗入,知识分子开始理性反思政治制度背后的正当性基础,并对传统文化中的规范伦理(三纲五常)及德性伦理(仁学世界观)进行了激烈批判。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思想界逐步将个人的独立、自由、平等视为最重要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