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词可以指称两个或两个以上意义,这是语言的普遍现象,因为人类的认知是无限增长的,如果给每一个事物或现象都设立一个词,无疑大量增加词汇量,从而增加人们记忆负担,不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由此产生了多义词。多义词是词语教学的重难点之一,然而在教学中老师往往忽视各义项之间的语义联系,忽视它们的共同语义特征即核心义,孤立地介绍多义词的各个义项,再通过反复训练以强化学生对各个义项的记忆。这样教学难以牢记一词中的多义,且常常造成误解。但如果能通过考察核心义来理解多义词,则会有事倍功半的效果。
以“穷”为例:“穷”在现代汉语里主要指“缺少财物”,在古代则词义丰富,主要有“尽”“不得志”“深入钻研”“缺少财物”等义。因为义项繁多,且古今词义侧重点不一样,而造成在学习古诗文时对“穷”词义的理解混乱甚至有误,但只要掌握了其核心义,就可以系统地、准确地理解这些“穷”。
(一)“穷”词义系统
穷,《说文·穴部》:“极也。从穴躬声。”本义是达到尽头,核心义是“尽”。“穷”的所有义项都由这个核心义统摄着,形成一个完整、有序的词义系统,系统里的每一个义项都有“尽”的特点。
1.“穷”作动词
(1)“而听诸将徇名,穷兵黩武,动费万计,士卒雕瘁,寇不为衰,见我已大病矣。”(《三国志·吴书·陆抗传》)
(2)“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晋陶渊明《桃花源记》)
(3)“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唐王之涣《登鹳雀楼》)
(4)“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宋王安石《游褒禅山记》)
(5)“熹近只就此处见得向来所未见底意思,乃知存久自明,何待穷索之语,是真实不诳语。”(宋朱熹《答林择之书》)
例(1)的“穷”是“竭尽(精力)”,例(2)(3)(4)的是“到……(空间)尽头”,例(5)的是“费尽(心思)”。
2.“穷”作副词
(1)“故天子者,天下之穷贵也,天下之穷富也。”(《墨子·天志上》)
(2)“最后侯殿坤穷凶极恶,提起嗓子宣布:谁也不准埋,谁埋与共产党同罪。”(曲波《林海雪原》二八)
(3)“训注小人,穷奸究险,力取将相。”(《资治通鉴·唐文宗太和九年》)
(4)“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唐王勃《滕王阁序》)
以上四例的“穷”作程度副词,是“最,非常”的意思,表示程度上的“尽头”。
3.“穷”作形容词
(1)“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孟子·尽心上·忘势》)
(2)“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与?”(《孟子·告子上·鱼我所欲也》)
(3)“轲既取图奉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战国策·燕策》)
(4)“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唐王勃《滕王阁序》)
(5)“子路之言,非其本意,但理屈词穷,而取辩于口以御人耳。”(宋朱熹《论语集注》)
(6)“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有一村。”(宋陆游《游山西村》)
(7)“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宋欧阳修《醉翁亭记》)
(8)“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宋杨万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9)“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明宋濂《送东阳马生序》)
(10)“特恐黔驴技尽,为诸乡亲羞耳。”亦作“黔驴技穷”。(清朱之瑜《答王师吉书》)例(1)的“穷”指事业上的尽头,即不得志,事业上无出路;例(2)指物资用尽,即贫困;例(3)指地图的尽头,比喻事情发展到最后;例(4)指空间上的尽头;例(5)指话语说尽,由于理亏而无话可说了;例(6)指山的尽头,比喻无路可走,陷入绝境;例(7)指乐趣的尽头;例(8)指碧绿色的尽头;例(9)指冬季的尽头,即深冬;例(10)指能力的尽头。
可见,在多义词内部有一个核心义将诸多义项联系在一起,“一旦掌握了这种内部联系,就能把错综复杂的一词多义的现象理出头绪,并贯串起来,从而更好地掌握一个词的全部意义。”[4]
(二)“穷”词义辨误
1.穷山僻壤
“原来外间穷山僻壤,有等惯劫客商的黑店合不守清规的庙宇,多有在那卧床后边供桌底下设着窨子或是安着地道。”(《儿女英雄传》第七回)《汉语大词典》将例中“穷山僻壤”,解释为“荒山和僻地。泛指荒凉偏僻的地方”,将“穷”解释为“荒”不够准确。此处“荒”与“僻”同义,都是指偏僻、边远,即空间上的尽头,这从该例子中的“黑店”“不守清规的庙宇”也可以看得出来,因为它们多建于偏僻处。虽然“偏僻处”大多“荒凉”,但二者显然不同义,不能据此就将例中的“穷”理解为“荒”。
2.穷壤
康有为《〈人境庐诗草〉序》:“公度(黄遵宪)生于嘉应州之穷壤。”《汉语大词典》解释“穷壤”为“贫穷而偏僻的地方”,也不完全正确。例中的“穷”修饰“壤”,与“贫穷”无关,仅仅指地理上的偏僻。
3.穷处
唐韩愈《送区册序》:“阳山,天下之穷处也。”《汉语大词典》解释“穷处”为“贫瘠闭塞之地”,不完全正确。韩愈原文对阳山的介绍是:“阳山,天下之穷处也。陆有丘陵之险,虎豹之虞。江流悍急,横波之石,廉利侔剑戟,舟上下失势,破碎沦溺者,往往有之。县廓无居民,官无丞尉,夹江荒茅篁竹之间,小吏十余家,皆鸟言夷面。”都是讲地理上的闭塞与险要,并无“贫瘠”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