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王朝从建立之日起,朝堂上的朋党之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到了王朝中期,发展到越来越激烈的程度,先后爆发了“乙亥党论”,促使东人党(岭南学派)和西人党(畿湖学派)两大政治势力对峙局面的产生。与此同时,朝鲜的两位大儒学家李滉与李珥,因为对从中国传来的程朱理学的不同解释,导致了思想上的对立。李滉认为程朱理学的核心在于“主理说”,李珥则认为程朱理学的核心在于“主气说”。这个思想上的对立很快被朝廷的朋党斗争利用。东人党支持“主理说”,而西人党则支持“主气说”。两党从学术之争很快发展到了人事之争,令朋党的影响力迅速深入到朝堂的各个阶层;东西两党决战的焦点是储君问题,由此引发建储之争。储君之争的结果引起了东人党内部的巨大变化。东人党又很快分裂为南人党与北人党两大新的党派。与此同时,朝鲜的近邻日本在丰臣秀吉的领导下初步完成了统 一,并把目标直指大陆上的明朝和朝鲜。大陆北方的女真部落正在不断统一强大,对朝鲜的威胁也越来越多,而朝鲜的国势却江河日下,外患与内乱同时加诸到朝鲜王朝的头上。
1592年,做好精心准备的丰臣秀吉正式发布命令,以九个军共十五万兵力,大小舰艇七百余艘,出征朝鲜。日本大军兵分三路向北部朝鲜快速挺进,朝鲜将军申砬受命仓促集结了一万多人,在忠州背江与日军三万人激战,全军覆没。随后,日军如入无人之境,沿途各道守军望风而逃,不几日日军已经到达汉城城下。五月二日,日军登陆仅十七日,便兵不血刃地进入朝鲜国都汉城。处在绝望中的宣祖采纳了尹斗寿的建议,派遣使臣向明朝求救,这就是朝鲜历史上有名的“壬辰倭乱”。至此,朝廷的政治格局被“壬辰倭乱”冲击成一盘散沙。不堪的政治形势让有责任感的士人内心倍感忧虑,他们沉痛地分析国势衰亡的原因:
小官嬉嬉于下姑酒色是乐,大官泛泛于上唯货赂是殖。……内臣树援龙拏于渊,外臣剥民狼恣于野,亦不知皮尽而毛无所附施也。
用非其人,则君子在野,小人专国。自古权臣专国者或有之,戚里专国者或有之,妇寺专国者或有之,未闻有胥吏专国如今之时者也。政在大夫犹不可,况在胥吏乎!……公卿大夫济济,先后相率而归……军民廉政、邦国机务皆由刀笔之手……
政权衰落不在外患,而重在内忧,而内患的根源在于“君子在野,小人当国”。“小人当国”的直接后果就是民乱、朝廷大坏。朝鲜有识士人认为民乱、民散、朝廷大坏、士气不振的现实是亡国大患:
君依于国,国依于君,民散则国亡,故先王之治,保民为大。为人,上惠泽不下,而望下之人亲上事长之义,难矣。当今之世,大小溃裂,内则朝廷乱,外则百姓乱,其本在朝廷。朝廷大坏,士异论人异交。所忌者,直道敢言。所趋者,形势利害。所蔑者,读书修行。文武用才,毋论其人之邪正善恶,多是私恩旧好,姻娅亲属,或市井族种,曩时昏朝之渐,不过如此图,殿下临御,而朝廷至此也。仕路污浊,廉耻之士,谁肯愿立于朝也。国何恃而不倾人心,何仰而不散,灾害何弭而不并至哉。虽有圣人,不能为之谋也。此亡国之事也。善为国者,制治于未乱,弭患于未萌,今已晚矣。
许穆痛斥民心之乱、士气不振,以及国家混乱的原因在于朝廷之大乱。所以,他强调制治于未乱,弭患于未萌,乃为国之要谛。他考察了朝廷混乱的各种远因和近因,最后总结如下:
上初登至尊,首正邦礼。罪人既黜,人心悦服,四方想望。数年来治道坏亡,百姓失望,怨咎随起。何也,教亡政乱,朝廷大坏。无法无纪,捐廉耻,弃礼义,贪欲无厌,人之理,盖极乱矣。庶事溃裂,人各异心,立党相攻,白黑混淆,流言相谤,至诬上行,私而不可止也,此皆亡国之治。国无蓄犹以为国不为国,况无法无纪,而能为国乎。臣闻,国之乱在人,贤良进,则善绩兴,而治道成。小人用,则庶政乱,而灾害生。考之历代兴国亡国,一一皆然。自古亡国之君,谁不欲任用忠良长久治安,为子孙万世计也。所谓忠者非忠,所谓计者非计也。巧言似信,谗言似忠,奸邪日进,良善日疏,国事日非,卒至于身亡国败,而不自觉也。忠言逆耳,便侫易悦,虽有明哲之君,或不得免焉。此圣人所以畏巧言令色孔壬者也。
许穆分析朝廷大坏的原因,第一在于无法无纪,捐廉耻,弃礼义,贪欲无厌,已达乱极。尤其是由于这种混乱,人各异心,立党相攻,流言相谤,已到亡国之境,仍不得清醒,又无教化,所以是亡国的形势。第二,任用人才之混迷不清。贤良日疏朝廷,奸巧小人立于朝廷,奸邪之辈日益得势,良善日疏,国事日非,最后导致身亡国败,而不自觉。尤其是忠言逆耳,便侫易悦,作为人主不警惕这些就会言辞不通,上下左右不通,就会诸事不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