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格纳齐诺2009年出版的自传性质小说《女人,房子,一部小说》中就出现过“双重生活”(Doppelleben)的概念。在这部《幸福在幸福远去的年代》里Warlich也是在不断尝试,想要开启这种双重生活的模式。毕业后从事的是和专业毫不相关的工作,在洗衣店他的事业发展很顺利,很快就从送货员上升到了经理,即便如此,他也无法从中体会到真正的快乐和成就感。在餐厅和其他同事共进午餐对他而言也是极其难以忍受的经历,“一开始我觉得不感兴趣,之后是长时间的厌烦,然后是强烈的反感,想要逃离。”([2]:39)而老板此刻派下的任务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这种对工作,对周围的人,和对自己内心的敏感与陌生,Warlich无力承担外界施加给他的强大压力,时刻与心灵的莫名的疲惫抗争,感到精力透支。“我再一次发现,人类(我)的精力只够支撑我们度过第一个半天。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发明一种‘半日生活’的项目。每一个人都应有权,在第二个半天里从第一个半天里缓缓神。”([2]:58-59)他所追求的是理想化的对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同时满足。第一个半天为生计而承受各种压力,从事不符合自己心意的工作,与毫无好感的人共事,为的是最后可以拿到维持体面生活的工资;第二个半天交给自己的想象力或白日梦,让精神或心灵有独立的放飞时间。“在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想要自己的生活走上另一条轨道的渴望,变得愈发强烈。”([2]:8)Warlich从不曾真正将哲学丢弃或遗忘,这里对他来说是自我解脱的一方净土,他一直幻想在哲学的道路上可以成就一番事业,“我经常再次回到哲学讨论课堂,找一个座位坐下,期待着有学术委员会或任何一个人过来对我说:您来了,真是太好了。我们一直想要给您打电话,我们想要给您提供一个大学教席。”([2]:111)正因一直抱有此种幻想,Warlich想到了开设“平静学校”,教授人们如何缓和焦虑,平复心绪的课程。将自己的哲学观点分享给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焦虑不安的人们。他甚至还邀请了当年的同窗Gerd Angermann博士参与授课,并建议其课题为:“逃离世界的自我阴暗”([2]:103)。从他平日对外界的观察和内心独白可以看出他已长久沉浸在自己的哲学思考中,甚至于想要将此传播给周围的人,他经常在Traudel面前发表关于哲学或文学的长篇大论,关于黑格尔,康德,卡夫卡,以此提升了Traudel对他的敬仰和崇拜。格纳齐诺在小说前半部分对Warlich对于自己哲学修养描写得越是自信,越多的使用哲学领域专业词汇,如自我阴暗,自我羞愧,和后面Warlich深陷精神神游无法自拔越能形成反差强烈的对比。对于能够成功开设“平静学校”Warlich一直深信不疑,这一想法也得到市政当局的支持。但和文化局Heilmeier博士的面谈让他的心情一下跌至谷底。Heilmeier博士直接称“平静学校”课程为“流行学术”([2]:77),并直言市政当局早有打算开设此类流行学术课程的意思。“人们拥有大把的闲暇时间,但只有极少数人利用这多余的时间在真正学点东西。我们必须帮助他们!”([2]:77-78)听到“流行学术”这个词,Warlich瞬间愣住。“流行学术明显正和我的计划背道而驰。我完全不知道,这个词怎么能和我的设想联系到一起。”([2]:77)之前准备的所有开场白和课程设想顿时显得苍白无力,且课程的名称也被认为是“老旧过时的”([2]:78),一系列打击促使Warlich同时享受物质生活的富足和精神生活的充沛的梦想化为了泡影,自己的哲学观点无法得到分享和接受,进一步使得他内心对于外界和内在的天平发生了倾斜,外部环境无法满足内心的需求,Warlich进而选择逃遁进内心的精神世界。而后突如其来的解雇,失去工作,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他在现实世界彻底看不到希望和可能,物质与精神的天平彻底倒塌,生活的双重性连一重也无法实现。格纳齐诺喜欢关于“双重”和“一半”的表达,“双下巴”,“双层胸部”([2]:36) “一半孤独”([2]:76),这也是预示生活双重性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