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西方不是目的,吸取西方经验,改造社会,富强中国才是。这又必须从了解西方本身入手,所以陈独秀直接翻译薛纽伯(Charles Seignobos)的《现代文明史》,“薛纽伯为法国当代第一流史家,本书乃欧土名著之一。今为篇幅所限,择要译之。”陈独秀跳过十八世纪欧罗巴之新强国与殖民制度,来到欧罗巴的革新运动。他选择的要点,一是介绍欧罗巴的新思想:在经济上,欧罗巴实行重商政策,推动工商业发展,逐渐由专门研究经济的经济学者。在思想上,介绍英法两国的政治哲学思想;二是介绍法兰西及欧罗巴的革新运动,涉及奥大利(即奥地利)、俄罗斯、葡萄牙、西班牙、法兰西。陈独秀同时对欧洲文艺史进行介绍,由古典主义(Classicalism)变为理想主义(Romanticism),再变为写实主义(Realism),更进为自然主义(Naturalism),并注重戏剧的重要性,“以其实现于剧场,感触人生愈切也”,也介绍了西洋文豪。对于基督教与科学的冲突,陈独秀翻译赫克尔《世界之谜》,指出基督教不符科学逻辑的缪处。这里不乏有陈独秀向西方理性借火的意味,理性从基督教脱离,形成现代科学。那中国是否可以从伦理纲常走出,又要踏上怎样的道路?对于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陈独秀又保留自己的清醒,它教会我们的是“崇高的牺牲精神”、“伟大的宽恕精神”、“平等的博爱精神”,而不能纵其助纣为虐。
在青年教育上,《新青年》不断汲取西方的经验,他们不单重视青年的学校教育,也重视与国运有关的社会教育。西方的青年教育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他们认为青年教育“宜谋身心健全,使之守规律,重公德,养成富于敬神心及爱国心之国民”;少年团有严格的个人品行标准,也有详细的组织规章。美国少年团展现出独特的风采,甚至盲目少年也习手艺,“未尝稍自失望,仍尽一己之所能,排除一切困难,且有不屈之勇气,使人不得不由衷敬服也。”法国青年团教育目的是养成义勇青年,而非义勇军人,印证了法国人热爱自由,独立不羁。李次山介绍美国纽约朱的“少年共和国”,“欲以约束儿童之责任,归诸儿童自身,使知躬自警惕”,“由儿童队中选人适当人物,使当管理之责,日夜监视同辈之行为,有为恶者,予以相当制裁。”当然,这样的青年教育在中国还是相对不易实现,两文明的核心逻辑不同。所以,异质文化的某类形式不可能简单移植就能在新载体上轻易存活,生根发芽,往往更多是造成排异反应。它要求更彻底的变革。
成功的典范背后必有深厚的逻辑,《新青年》极其了解这一点。它对孔教不留情的抨击,恰证明了儒家思想在中国传统社会的稳定与成功。只不过时过境迁,中国现在需要变革。自然,《新青年》再次把目光投向西方。他们发现,美国城市竟是自治的,有自己的自治约章制度(Municipal Home Rule Charter System),能“给予城市一种有限的自治权利”,“制定他们自己的根本法律,组织他们自己的政府,包括所有一切关于纯粹地方事务的自治权利”。美国的委员式和经理式城市政府也是根据现实需要设计演变的,民众组织“市政改良会”,讨论改组腐败城市政府的方式,揭露政府腐败情形,积极提倡“人民的觉悟心和自动力”。面对因工资制度和工厂制度产生的劳动问题,民众也通过劳动运动和组织积极维护自己的权益。法国也有“劳动总联合会”维护劳动团体的权益。在社会大问题之下,对苏格兰医院看护及相关制度的介绍也体现西方标准化的流程管理,体现出现代管理的重要特征。对于欧战各国,《新青年》也有自己的看法:强权主义、无抵抗主义、互助主义是过渡时代的现象,在竞争与互助的思考中透露着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气息。德国自由不兴,是它被拿破仑时代、俾斯麦时代受帝国主义影响,而自由主义运动又驱逐了德国的优秀分子。不过德国“居然能于几月之制定宪法”,一方面抵御了复辟派的活动,一方面又压抑了激进党的过激活动,着实不易。西方国家整体朝着民主、平等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