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人类的一种原初语言,是人类存在的一种途径。因为文学,人类插上了想象翅膀,令现代文明成为可能。文学的进化促进了人类的进化;人类的进化守护了人类自身存在的真理。在真理的屋檐下,人类同文学的归属关系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不是人书写文学,而是文学书写人。人在欣赏文学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地会受到文学内在魅力的影响并进而影响自己的成长基因;不是人创造文学,而是文学创造人,或者说是文学决定人的存在方式。“没有人类,就没有文学;更为重要的是,没有文学就没有现代人类。”文学植根于我们的大脑之中,并与我们的手脚一起实现了人类的生存与生活的欲望;它源于人类对自然的反应,又反过来使人类摆脱了本能反应的局限,成为本能控制(动物性)与思想控制(人类性)之间的一座彼此沟通的桥梁:1.文学始于“无” (Nichts),始于几乎无法辨识的前文学信息。任何想竭泽而渔地找出文学终极本源的努力是一个既富有意义又无果而终的过程。2.世间又没有绝对的无!(Nothing is nothing!)这个“无始”就是“有始”,它以“无”的状态存在着,如此而已。文学存在的标志就是“无始”和“未尽”。人类及其文学在“无始”和“未尽”中不断地延异着。3.人类创造文学(抑或文学成就现代人类)是个“无始”和永远“未尽”的事业。文学虽然是“虚构”,是“无”,是“真”的反义词,但“无”是万有涌现的背景(海德格尔语),是真理(即庄子之道)的置入和追求,是步入存在(道)栖所的大门。文学这个“无”的不是东西的“东西”创造出许多真实的东西,进而使我们成为未尽的我们。
文学不断反映和诠释着人类进化的原初场景和历史变迁,由此成为了别样的“过程哲学”。人类的进化不仅源于外部环境和内在体质的变化,更源于人类学会了对这种变化的文学性表达。通过这样的表达,个体的思想产生了,个性的语言诞生了,表述的差异出现了,有别于其他动物的人也就革命性地进化了。但凡革命性的进化又都是质的进化,都是从“无”到“有”的进化。
要使“无”成为或接近“有”,就必须给“无”穿上哈利波特式的文学魔法衣,赋予“无”以“有”的外形,从“无”中真切地看到“有”,否则“无”就成了绝对虚无。文学是一种陈述性语言,它赋予不在场的事物以在场的意义;它不是生活的一般模式,而是一种文化形成的欲望模式。在其中我们成了久远事件的积极参与者,成了古人跨越时空的朋友,并有机会以他者的身份来审视自己。在欲望的榆树下,我们欲望着他人的欲望,“希望被他人承认,却不愿反过来承认任何他人。”于是,文学给人类进化带来的第一个作用或许就是它弥补了欲望之外的先验形态的缺失,使得他人的欲望成为自己当下而在场的欲望。文学不在意识形态之外,而是后者的形象化表述。它将非现实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创造了一个并不扰乱现实世界秩序的欲望性世界。文学是非理性的,因为它冲淡了人的世俗性,使现实成为温文尔雅式的欲望模式;它又是非暴力的“暴力”,因为它将可能发生的真实暴力缓解为欲望暴力或虚拟暴力,满足现实世界难以实现的暴力欲望与暴力自慰。虽然人的“欲望往往与文明的发展保持了一种经常的不同步,”但它给我们带来的各种欲望也正是我们人类文明与进化的源动力。我们在作为欲望的文学中欲望着,进化着。
文学给人类进化带来的第二个作用就是它能够给我们带来心灵的愉悦、净化与好奇的同时教会我们做两面人。它使某种过于强烈的情感得到满足或释放,使痛苦与恐惧得以宣泄,从而达到愉悦与平静以维护心理健康,使精神得到净化的目的,同时又使我们时常处于痛苦、恐惧与被教化、被愚弄甚至被误导之中。当我们感到悲伤与绝望时,《皆大欢喜》会使我们一下子快乐起来;当我们阅读《安提歌尼》或《麦克白》时,作品中的人物命运又使我们感到一种恐惧与怜悯;当我们被《阿甘正传》中人物的诚实品质打动时,我们可能会变得更加诚实;当我们看到《名利场》中虚伪的人还会爬到社会顶层时,我们或许又会变得那么虚伪;当我们看到《苔丝》中主人公在命运面前无能为力时,我们会变得那么宿命;当我们看到《威尼斯商人》中夏洛克因为对别人的盘剥或吝啬而积累财富时,我们会变得那么自私……文学在使我们不断进化为“好人”的同时,又使我们蜕变为“坏人”。“善”与“恶”本来就应该是人性的两面,只不过文学教会人们如何在进化过程中聪明而艺术地行“善”或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