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与“客”来到赤壁之下泛舟游玩,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凉爽秋景。后人难以揣测和解读苏子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或目的来到赤壁之下的,或许只是单纯地寻幽览胜,又或者是想寻求一处宁静美好的景色安放自己的心灵。显然,他们如果是携“目的”而来,那么苏子与客的“目的”达到了——“饮酒乐甚”;若仅是单纯赏景,他们倒还有了意外的收获——“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全文以乐起端。然而,文人墨客在瞻仰古迹的过程中总是容易比常人触发更多的情思,文中之“客”便在“饮酒乐甚”之际突然生发愁怨之情。曾经不可一世的曹操以及那些辉煌的过去只是随着滚滚长江逝去了,“大江东去”的过程中淘尽了多少千古英雄,留下的是一处没有主观感情的赤壁和那些怀古之人的念想。苏子与客在文中呈现出的虽是一对主客关系,苏轼本人也在《帖赠杨世昌》中明确文中吹箫之“客”便是道士杨世昌,但“客”这一角色也未尝不可看成苏轼试图宽慰与说服的另一个自己。当苏子最终帮助“客”成功消解了赏景怀古过程中突发的悲情,“客喜而笑,洗盏更酌”,全文以乐作结。
《赤壁赋》作于元丰五年七月,此时距离苏轼“乌台诗案”的经历已经过去将近三年,将《赤壁赋》放在苏轼元丰五年或是放在整个黄州时期的作品中,可发现此作能够作为元丰五年乃至“黄州时期整个基本思想感情‘乐—悲—乐(旷)’发展过程的缩影”。如果将苏轼此间的作品分为三种类型,便是——正处于矛盾与困惑中、消解矛盾与困惑中(常表现为自嘲)以及消解成功之后的旷达与自适。苏轼在中秋之夜感慨“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人生的光亮就如“多被云妨”的明月一般黯淡了下来,直言“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他也在《后赤壁赋》中表达想与孤鹤、道士一同仙去,却欲寻不得,梦醒后的前路还要自己找寻,“惊寐”后的不堪现状仍要自己面对;更在《寒食雨二首》中表达“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的万念俱灰之意,此为苏轼处于矛盾与困惑中的映现。当他初到黄州时,自嘲道“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对自己因言事和作诗获罪的过往做出总结的同时也考虑到了今后谋生糊口的现实问题;在赠曹光州的词中安慰其“君莫厌,也应胜我三年贬”,他在自嘲的过程中努力消解思想中的消极成分。当苏轼终于成功消解了思想中的矛盾与低沉,解答了心中之困惑,他也就能够在俱无雨具,同行皆狼狈的情况下“独不觉”,而是“回首向来萧瑟处”感到“也无风雨也无晴”;能在春天夜行时放下身心之包袱,“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从而达到了真正的旷达与自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