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将扬州城市井风貌完整展现给读者,光靠日常生活片段记录显然不够,但整日生活其中的市民是很难放宽视野,着眼城市全景的。于是作者巧妙地借用陆书这一外来人的视角,全览一遍扬州城市中心繁华拥挤的景象(第三回),各种官商民,无论男女老少云集于此,市集繁华,甚至可谓之拥挤。由此,读者便对扬州城市中心形成了整体的印象。此后作者便着眼于袁猷一行人具体的生活活动,细致地还原这帮城市闲人的日常生活。
《风月梦》这部小说注重写实还原,因此大量记录了袁猷等人日复一日的生活,小说第十回中记载:
话说贾铭们昨日在九巷强大家吃花酒,因为尤德寿们一闹,众人临散时约定今早仍在教场方来茶馆取齐。众人陆续来到,吃过早点,在埂子街头小山园混堂里洗了澡,剃了头,又在潮阳楼饭馆用过午饭,约到埂子街,双寿堂,石牌楼,天庆堂,洪水汪能宝玉家,水廒里,双庆堂几处清堂名里打茶围。
他们每日日常的行动无非如此,吃饭、洗澡、喝茶,由此敷衍出一系列人物交际故事。作者对于这些活动却是不避繁冗、津津乐道,完整且详尽地描写了这帮城市闲人的饮食生活。
所谓“淮南鱼盐甲天下”,清代盐商云集扬州,盐商经济不仅带动了扬州的经济发展,也影响了扬州许多的景观和文化现象。扬州人的生活素有“早上皮包水,午后水包皮”的说法,王鸿将以这种方式生活的扬州人,特定为“那些具有一定的经济条件,并有闲暇时间的人。”其实也就是本文提及的“城市闲人”一类。在袁猷这一帮城市闲人中,不少人与盐商经济有着密切的关系,如贾铭时任“盐运司衙门清书”,陆书的姑父在盐务商家总理帐目。他们整日出入茶馆酒肆,其日常饮食自然必不可少,小说中也多次详细地记述了他们的饮食。第二回,众人在方来茶馆相遇,“袁猷叫跑堂的买了些葱油饼、鸡肉大包子等物,各人吃过下午,彼此闲谈……”第三回,众人在袁猷家中,“袁猷邀请众人至花厅里面坐了,重新烹了上好香茗,摆了四盘点心,是一盘生肉笋包,一盘火腿糯米烧卖,一盘五仁豆沙馒头,一盘螃蟹肉饺。袁猷邀请众人用早点,众人陪着陆书将早点用毕,品茗闲话。”第四回,游船前众人相约金元面馆,“魏璧赶忙吩咐跑堂的烫一斤高粱酒,点了四个热炒,下五个一钱二分的面,外面爷们桌上总下六分……少停,将高粱烫了上来,摆了五个小酒杯,又用好汤烫了一碗干丝,陆续将热炒碟子捧上,然后将面捧在个人面前。”
扬州人好喝茶,于是应运而生了许多的茶肆,《扬州画舫录》卷一中记载:“辕门桥有二梅轩、蕙芳轩、集芳轩,教场有腕腋生香、文兰天香,埂子上有丰乐园,小东门有品陆轩,广储门有雨莲,琼花观巷有文杏园,万家园有四宜轩,花园巷有小方壶,皆城中荤茶肆之最盛者。”足可见扬州茶肆分布之广泛,茶文化之兴盛。所谓“荤茶肆”即与小说中多次出现的方来茶馆一样,既提供茶水也卖茶食点心。扬州的城市闲人每天在这些茶馆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茶馆便不再是单纯用来吃饭喝茶的场所。有些做小本生意的商人穿杂在茶客之中,如小说中跟着魏璧进了茶馆的跌博和拾博一众人。更重要的是茶馆逐渐变成了市井闲人们议事和调解事理的场所,小说第二十四回,袁猷为帮狱下的吴珍,邀约禁卒葛爱、段晴耕于县西茂涛茶馆;第八、九回,庾嘉福帮强大调停官司分别约在了教场的泠园茶馆和竹罏轩茶馆。扬州这种多元的茶馆文化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成为扬州城市文化的一大特色。
与扬州早茶齐名的“水包皮”即扬州的沐浴文化,李斗《扬州画舫录》记载了清代扬州沐浴文化之盛:“如开明桥之小蓬莱,太平桥之白玉池,缺口门之螺丝结顶,徐宁门之陶堂,广储门之白沙泉,埂子上之小山园,北河下之清缨泉,东关之广陵涛,各极其盛。”小说中所提的便是埂子上的小山园。扬州市井将洗澡沐浴作为一种休闲娱乐的方式,浴室也衍生出其他相关的功用,如《扬州画舫录》中描述:“内通小室,谓之暖房。茶香酒毕之余,侍者折枝按摩,备极豪侈。”以及小说中记述的剃头,也逐渐成为扬州休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