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精神依托的丧失
巴特在教授“中性”课程中提到在撰写课程文稿中途他经历了母亲的离世,这件事对其课程的走向产生了重要影响。对于从小丧父与母亲相伴的巴特来说,这件事导致他情感与生活的崩溃,也使其理论生涯在最后几年转入新的方向。在此事发生之前,巴特几乎从未在自己的理论创作中揭露个人的生活或心理状况,但母亲离世后,他先后在《明室》及《哀痛日记》中表达个人的悲痛与怀念。正如他在《哀痛日记》中所言“时间不会使任何东西消失;它只会使哀痛的情绪性消失”。与此同时,在这种焦虑痛苦的情绪笼罩下,巴特对于死亡的意识发生改变,并通过新的身体建构来寻求自我的身份认同,缓解内心的悲痛。母亲的离世之所以会使巴特走向带有神秘色彩和空想色彩的世界,其原因首先在于母亲的角色是巴特与外界世界产生联系的依托。巴特从青年时代便饱受肺结核的困扰,独自生活在疗养院中与外界隔绝是巴特生活的常态,同时他同性恋的身份以及身体的肥胖更使其处于社会边缘的位置。对于巴特而言,母亲可以视作其生活的动力。其次,母亲的离世对于巴特而言意味着安全感的缺失,这导致巴特对如何继续生活产生疑惑,并转向寻找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巴特在《自述》中记载到自己小时候和同伴玩耍时不慎落入基坑,当其他人都爬出去自己正因爬不上去而感到绝望时,是母亲跑过来欢呼着他的名字。
所以,母亲对于巴特而言是一个多重符号,象征着安全、自由以及女人的身份。当这个符号缺失时,一方面会导致巴特陷入情感危机之中,虽然他试图通过母亲的照片,母亲的遗物甚至模仿母亲生前的生活习惯来唤回过去的生活经验,但最终只带来了个人状态的每况愈下。另一方面则促使巴特寻找新的精神依托来维持个人生活,这时将“中性之欲”作为一个起点获得完满的生活状态或许成为巴特最好的选择,而崇尚自然和谐,对人性给予终极关怀的道家学说也成为一个理论支撑点。
(二)道家学说的身体实践
道家学说涵盖范围非常广,从辩证的宇宙观、自然观,到国家管理理论,再到修身养性,它几乎达到了包罗万象的地位。巴特在阐述“中性之欲”时,除了借用二者在思想上的相似性之外,更是将道家关于个人生活的学说作为自己新的身体实践的方法论。首先,巴特借鉴了道家学说中的贤者状态。对于真正的贤者而言,善意并非是出于功能的功利性判断,而应该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和柔性的善意,一种‘超越’的善”,也就是说贤者不会因为事物之间的差别性而区别对待,因为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平等存在的,并最终可以达到一种平和无所谓的姿态。此外,巴特引入了道家的美德“大智如愚”,之所以以愚笨的状态示人是为了摆脱他人的目光与关注,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最本真的自我。就如同巴特在《明室》中所论述的,当人处于摄影机之下,便不自觉地将自己变为另一个人,这是一个带有表演性质的符号,处于他人目光之下的人也同样会产生非真实的状态。巴特会产生这样的倾向在很大程度上也源于其本身对外界社会的矛盾性,一方面他无法忍受来自外界的指责,另一方面他也不需要外界给予的种种头衔。
最后,道家的学说从灵魂过渡到物质世界,通过不同的养生之法为人们提供实践的机会。其中便包括道家所提倡的“辟谷”,道家认为人的身体是由三条虫子所组成的,为了驱逐这三条虫子,人必须停止进食谷物,只有身体清瘦才能达到中性。还有“赤贫”的状态,“我常常有一个梦,下决心重有一天把家什清空:预想中的举动,手边只保留最低限度的物什:什么都不留双份”。巴特在这里所提到的身体实践几乎都是远离尘世的,并且保持对边缘人的宽容,包括最后提出的以“雌雄同体”消解性别之间的对立,这一切都是巴特借助道家学说为自己创建的新的美好愿景。这种愿景带有乌托邦的色彩,但是我们从中可以窥探出巴特对现有世界的不满以及建立新起点的迫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