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王二体”的法律建构中,只有自然死亡可以将国王的自然之体与政治之体分离。并且,国王的自然死亡并不称为“国王的死亡”(Death of the King),而称为“国王的转移”(Demise of the King)。“Demise”表示“两个身体发生了分离,政治之体从已经死亡或者剥除了国王尊荣的自然之体转移出去,进到另一个自然之体。”这意味着,除却自然死亡,其他任何将国王的政治之体分离出自然之体、剥夺小写国王(king)的大写之尊(King)的手段都是不合法的。这一问题是亨利四世整个统治动荡不安的原由,也是《亨利四世》上下两部分所有叛乱的根源所在。因为曾以暴力的手段将理查二世的二体分离、并攫取其政治之体,亨利四世王权的合法性一直受到质疑。《亨利四世》上篇伊始,国王便向我们表明了国内的政局“动荡多难”(1 Henry IV,1.1.1)是由于“不久以前在自操干戈的屠杀中/刀对刀,枪对枪,疯狂地短兵相接” (1 Henry IV,1.1.12-13)。这句话指向内战,也指向他曾经如何夺了理查二世的王冠戴在自己的头上。兄弟阋墙的行为使得亨利四世得享国王之尊,也成为他的两个身体动荡不安的根源。
亨利四世的开场白将故事关联到《理查二世》(Richard II)的叙述之中。剧中,时为赫褔特公爵的布林勃洛克(即后来的亨利四世)在诺森伯兰伯爵等人的支持下,迫使理查二世逊位,其党羽后来将理查杀害。在《理查二世》第四幕中,莎士比亚描绘出了一个国王的至暗时刻——悲哀的理查自我降卑交出自己的王冠,“用自己的泪珠我冲洗额头上的圣膏”(Richard II, 4.1.207)。理查这一行为所带来的影响远超这一行为本身。正如卡莱尔主教所寓言的:“这一片土地将用英国人民的鲜血来灌溉;为今天这罪行,可怜子孙后代将大哭小喊”。( Richard II,4.1. 137-138)亨利四世的僭越与理查之死成为其后英国所有反叛的渊薮,理查的阴魂也一直笼罩着亨利四世的统治,在其统治期间内战未曾止息。在得知理查二世死亡的消息之后,亨利王当着群臣做了以下的忏悔:“我要渡海去东方的圣地朝拜,把我这沾着血迹的黑手洗白。”(Richard II,5.6.49-50)表面看来,理查的死让亨利四世意识到自己的该隐之罪,为此,他决心要到圣地朝拜,涤清手上的血污。《亨利四世》上篇的开场白也告诉我们他确实在着手准备一场“圣战”(1 Henry IV,1.1.18-27)。但实际上,为基督而战的“圣战”永不会再来了,这种神圣的行为只不过是亨利四世所做的公开宣告,一种为实现其政治目的而使用的“修辞手段”。面对着一个新旧交替动荡不安的政权,每一天都有比圣战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比如扰乱圣战计划的国内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