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学中“怨”的概念源自孔子的“诗可以怨”这一命题,而后人对其中“怨”的理解主要分为两个层次:从小我角度看,是抒发排遣个人的幽怨之情;从大我角度看,则有批判现实、“怨刺上政”之意。《古诗十九首》中的“怨”属于前者,因附着于女性形象而显得更为丰富细腻,大体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怨丈夫久别不归,孤寂忧愁。“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自古以来生离别便是难以忍受的苦楚。面对夫妇间长久的别离,独守空闺的妇人难免由思而怨。她们或登高远望,或泪沾衣裳,或对月感伤,独自咀嚼着无尽的寂寞和愁思,心中牵挂着远行在外却无人照料的丈夫,怨恚两人分隔之远、别离之久。“锦衾遗洛浦,同袍与我违。独宿累长夜,梦想见容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现实中的种种进入潜意识成为现实的镜像。妇人相思成疾,只能寄希望于梦境。可恨的是“既来不须臾,又不处重闱。”女子忽而梦醒,无奈之下倚门遥望,只觉得寒风刺骨,分外寒凉。
第二类,怨年华易逝,岁月无情。女子一心牵挂着远游的丈夫,她们痛惜因漫长等待而虚度的时光。“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岁月催人老,女子不免顾影自怜,忧心“色衰而爱驰”。奈何万般愁绪无人解,只能盼君早归,如同秋草般在寒风中无尽地等待,哀怨年华易逝,韶华不再。《行行重行行》更是道出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红颜易老,岁月无情,苦苦等待的女子不由发出哀婉无奈之诉。“思君令人老”一句在《古诗十九首》中多次出现,直接发出女子担心韶华在思念中逝去,生命在等待中消亡的哀叹。
第三类,怨命运不公,世事无常。生逢乱世,女子不幸沦落至供人玩弄的地位。“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燕赵”佳人,容貌秀丽,身披罗裳,过着急管繁弦的欢笑生涯,实则她们压抑着内心的苦痛,只能用哀切的乐曲宣泄自己的情感。《青青河畔草》中的昔日歌女觅得郎君,本以为可以和丈夫相伴相守,可最终没能逃脱悲戚度日的命运。于是,抛开顾忌与克制,她坦白心声:“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虽为女子,却是柔而不弱,美而不媚,她们反抗悲惨现实境遇与波折命运的坚强、果敢令人动容。悲惨的遭遇和女子明艳的个性形成强烈对比,在众多妇女悲剧命运中尤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