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曲本不相离,惟词以文言,曲以声言耳……其实词即曲之词,曲即词之曲也。”词同音乐有着密不可分、相互依存的关系,与词相协之音乐离不开乐器的伴奏,词人在创作词的过程当中要考虑与音乐相适配,则无法避开乐器的影响。词往往根据其固定曲调或者说是词调而填,词调大多遵循较为固定的词谱而成,词谱乐调的高低起伏又须按照乐器的鸣奏而变,这样,乐器就成为词与乐之间的一座桥梁。
以词调看乐器。“词以协音为先,音者何,谱是也。古人按律制谱,以词定声。”文辞以配声乐,声乐须倚曲调,使乐音、人声、文意谐合则能声情并茂。一支曲子经过精通音律的词人之手,被选用为词调并谱出歌辞后,往往会成为创调典范之作为其他词人所模仿,如柳永的《雨霖铃》、苏轼的《念奴娇》、周邦彦的《兰陵王慢》、李清照的《声声慢》、陆游的《钗头凤》、姜夔的《扬州慢》等,都是宋词中的始辞名篇,经过词坛与乐坛的反复谱唱渐成定式,后人多照其词调的分段、句式、字数、平仄、用韵、音谱作词,柳永等一些名家的词集在宋代甚至起着代词谱的作用。这些词作的“入乐歌词,依据歌谱填制,歌唱时由乐器伴奏,歌谱的律调以及乐器的律调都必须由宫调限定。”宋词同一词调中不同宫调的出现实际是乐律之变化,每一种乐律的不同乐曲在乐器的用音下被附着了不同的声情色彩,周德清《中原音韵》中的相关论述可以借鉴:
仙吕宫清新绵邈 南吕宫感叹伤悲 中吕宫高下闪赚 黄钟宫富贵缠绵 正宫惆怅雄壮 道宫飘逸清幽 大石风流蕴藉 小石旖旎妩媚 高平条畅滉漾 般涉拾掇抗堑 歇指急并虚歇 商角悲伤婉转 双调健捷激袅 商调凄怆怨慕 角调呜咽悠扬 宫调典雅沉重 越调陶写冷笑
同一词调可以有几种不同的宫调,不同宫调的音谱及其风格不尽相同,每个音谱其音高、调式、节奏、均拍除奏唱者因素外,还需由乐器的用音来确定。筚篥,是“我国古老的民族双哨管气鸣乐器,古代曾有筚篥、芦管、笳管、头管之称,现代称管子……原为古龟兹乐器。”唐书·乐志》中记载“筚篥,本名悲篥,出于胡中,其声悲。”筚篥对吹奏者气息要求较高,善吹者在气息支撑下可突破筚篥原有的自然五声音阶从而演奏出完整的七音,音色既能高亢清脆,又能深沉凄怆,特别是表现悲婉等情绪时别具风味,古人常用其发低沉悲咽之音、抒伤时感事之怀,柳永的《雨霖铃》、《离别难》即为情调深沉哀婉的词调,皆为当时之著名筚篥曲。乐器与词调间存在着密切关系在近年研究中还有一案可举出佐证:姚逸超认为张先《双韵子》词调调名的由来并非《钦定词谱》所述的“按金元曲子有双声叠韵,调名疑出于此。”举例说明其“并非属于温诗双韵声一类,又没有使用两套押韵体系,亦不属于双韵格,故而可以认定,《双韵子》一调调名并非源于文学意义上的双韵。”并且以宋谢维新《事类备要》外集卷中的有关记载证明“双韵”实际是“阮”这种乐器的别称,张先《双韵子》调名的由来即来源于演奏此调的主要乐器“阮”,这一点杨荫浏在《中国古代音乐史稿》中也进行了确认:“双韵是一种小型的阮。”阮,也称阮咸,是“我国历史悠久的民族弾拨弦鸣乐器……音域宽广、音色动听、表现力强。”其丰满圆润、清脆透亮、千变万化的发音并不输于宋初流行乐器之琵琶,用来演奏表现张先《双韵子》中描写的欢宴场面是比较适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