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市井小说中的荒诞体现在作家以一种理性的方式书写了一个个离奇的生命形态,生命没有定式,一生都处在一个无规律的状态中,甚至有时还会达到一种滑稽的美学效果,引人发笑,但笑过之后却是深深的悲哀,触发读者对生命的惋惜。
“悲剧的本质,即是以否定生命的形式,肯定人的生命的价值和意义。”生命的荒诞离奇、滑稽可笑,甚至最后生命的被毁灭,其实都是作家对生命的尊重和重视,对人类生存的终极关怀。
1、冯骥才笔下对生命的崇奉:天津港的追寻与失落。《俗世奇人》以清末民初天津卫的市井生活作为背景,天津卫特殊的地理位置,港口城市,海纳百川,包容性、开放性,引发一代代天津卫人对生命的追寻。这本薄薄的集子中书写了天津卫身怀绝技的手艺人,也发生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其中《大回》中的大回,垂钓能手,最终却被装载着鱼的车压死;《酒婆》中善饮酒的酒婆死在喝酒上;《死鸟》中善养鸟的贺道台,因为鸟乱说话,让他在官员们面前出尽了洋相。《大回》中的这样一句话“能人全都死在能耐上”[ 冯骥才:《俗世奇人》作家出版社 2008年版 第124页]也许能道尽市井细民生存的悲哀。同时,我们也能窥探一些传奇艺人的精神失落,《神鞭》中傻二有神鞭的绝活,但这“神鞭”却在和洋人的大战中被枪子儿打断了,渗透着浓重的时代的忧伤。
2、陆文夫笔下对生命的悲悯:吴侬软语中的柔软与无奈。陆文夫写过一篇文章《被女性化的苏州人》,认为苏州之所以被女性化和它独特的吴侬软语、市民的心态、生活方式有关,但也出了不少性情刚烈的、勇猛顽强的男子和女子。在苏州小桥流水的优雅景致中,时代变化的沧海桑田中,多少个生命在轮回。
陆文夫笔下出现了许多荒诞、滑稽可笑的悲剧人生。《小贩世家》中小贩朱源达祖上都
是小贩,辛勤劳动,任劳任怨,在历次的政治运动中备受折磨和摧残,最后丢弃了馄饨扁担,到工厂里扫铁屑为生,端起了所谓的轻松的铁饭碗;《崔大成小记》中崔大成投机取巧,顺应时代风向,炮制假新闻竟然成了炙手可热的风流人物;《唐巧娣翻身》中曾经让唐巧娣引以自豪的上方宝剑——没文化,在时代变幻之后,又吃了没文化的亏;《万元户》中孙万山几天内就体验了人生的过山车,从“万元户”变成了“零元户”;《圈套》中的赵德田怕死,不信医生的诊断,买来痰盂自测,与妻子打闹中头被痰盂套住,自导自演了一场闹剧;《美食家》中朱自冶的一生更是传奇,解放前是房屋资本家,除了吃一无所长,解放后吃得极不尽兴,磕磕绊绊,文革中收到冲击、批斗,文革结束后一跃而为美食家。 。
陆文夫笔下还展现了在时代政治打压之下的一代知识分子的悲剧。《唐巧娣翻身》中知识分子有文化、有知识反而成了受批判的对象;《井》中女工程师徐丽莎本可以大展拳脚,为国家的事业作出贡献,却在丈夫、婆婆、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投向吞噬她生命的“井”;《毕业了》中丈夫被打成“右派”,身为妻子的她也受到多年连累,直到快退休时才拿到了毕业证书。
陆文夫笔下的生命悲剧与整个时代、社会矛盾是息息相关的,他是站在历史的、政治的角度去探求其笔下市民的人生道路,为小人物立传,讲述他们的悲欢离合,隐含着对时代的控诉、担忧,对人类生存的关注。
3、邓友梅笔下对生命的拯救:皇城根下的衰败与落寞。邓友梅塑造了一系列满清末年
落魄的八旗子弟形象,他们有着共同的生活背景、文化性格,也共同背负着时代变幻的烙印,为了生存,他们也在自我拯救,自我救赎。《那五》中那五得过且过,顶着没落贵族的头衔,他身上有着老北京人“爱讲究”、要面子文化烙印。前半生他活得很窝囊、很悲剧,为了糊口,做过不少坑蒙拐骗,偷鸡摸狗、敲诈勒索的勾当,一个十足的没落的、失去了政治地位、社会地位的破败八旗子弟的形象;《双猫图》中的金竹轩,同样一个落魄的八旗子弟,曾经也靠出卖自尊过日子,文革结束后,凭借一技之长,帮助使馆鉴定瓷器真伪,还谋得了故宫博物院整理档案的工作;《烟壶》中的乌世保原本一个随遇而安的没落贵族子弟成为一个手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