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正面人物作为叙述者的信任风险
尼克作为小说中的“我”,因为是第一人称叙事,所以“我”的视野必然受到限制,尼克只能讲述其经历的事情,对于没有亲身经历的事情须转述他人的经历。尼克虽然不能看见全面的情况,但由于“我”在场,所以看见的又是“我”经历过的事实,这就造成第一人称叙事评价的复杂性。在第一人称叙事评价中,选择什么样的“我”来叙述,“是一个根本性的工作”。而为了增加故事的可信度,“叙述自我”尼克在小说开头告诉读者他是一个“从不随意评价别人”以及“宽厚待人”的人,从而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正面的形象。盖利肖曾指出:“要是想让小说人物讲一个对自己不利的故事,你就让他做主角——叙述者,但如果你希望小说人物值得赞美,那对此就要再三斟酌了。”。当第一人叙述者是故事主人公时,一举一动都会受到读者的关注,因此,假如“我”是个有高尚品格的人,“我”可能被视为自我中心主义者,“我”所叙述的故事,给出的评价都有可能被视为夸夸其谈,从而引起读者反感,降低读者的信任感。相反,如果“我”是个“反面人物”,有着各种各样的缺点,对于“我”接下来做出的评价,读者因为已经知道叙述者本身带有非正面性。虽然不相信“我”的讲述和评价,但是他们更倾向于认为“我”是在大胆地进行自我暴露,从而把“我”的评价当作是一种讽刺,如此叙事就能达到很好的审美效果。
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尼克虽然不是故事的主人公,却是故事的记录者,读者随着尼克眼光的移动而获悉故事的发展。尼克通过回顾性叙述,告诉读者“我”是在讲述一件我曾经历过的事情,而“我”作为一个不轻易对别人下定义的公正的人,“我”的讲述是可信的。 从小说开头,“尼克便以一个谨慎持重的人物形象登场,暗示了他整部小说叙述的客观性和对叙述事件的中立态度。”这样一个站在人性顶点的光辉登场,把尼克在故事后续发展中“犯错”或者“徇私”的余地切割了一大半,读者一旦发现尼克在后续的故事中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与他的自我评价相悖的不谨慎的举动,都会令其可信度大打折扣,而尼克确实做出了有违公正性的叙事评价。
2.视野限制与选择性叙述
经验自我尼克能亲眼所见的事件有限,然而叙述者尼克选哪一件来讲述同样体现了他的评价。“叙述者必须讲述故事,但是选择讲述这个故事不能同时选择讲述那个故事,这样的选择就有所衡量、有所取舍,便这是一种评价行为”。尼克一开始与黛西、汤姆会面,都是一个与他们保持距离的旁观者形象,客观冷静的讲述他看到的事物,比如黛西的美丽、汤姆的健硕、住宅的豪华等。受邀参加盖茨比的奢华派对,尼克也保持着和其他客人一样的对盖茨比一无所知,又充满好奇的心态,对于其他人对盖茨比身份的揣测尼克如实转述。而后尼克的冷静自持就慢慢出现了裂痕,从他叙述中,读者可以感受到他对人物和事件地看法,而且多是高高在上地作出尖锐甚至刻薄地评价,“总之,卡洛维可以随时找出所有人的缺点,并对之加以无情的指责和挖苦。”
叙述者尼克通过视角转换转述了盖茨比与黛西的爱情故事后,再结合盖茨比时常在深夜的码头“眺望绿光”,来展示盖茨比的深情,以及尼克对这种浪漫执着的赞赏。当汤姆邀请他一同去与情妇享乐,那些在公寓里沉沦的人在他的叙述中变得庸俗而丑陋,尼克特意描绘了威尔逊太太换上上层女性会客室穿的长裙后的举动,尼克评价她的姿势“矫揉造作起来,随着她越来越膨胀,客厅显得越来越小”,他的评价看似冷静,实则极尽讽刺,用词刻薄,带着清高的姿态,讥讽那些人的拜金虚荣与粗鄙,尽管他也从中获得了乐趣。尼克与盖茨比一同乘车出行时,尼克选择性叙述了白人司机开车载着三个时髦黑人从他们旁边飞驰而过的事件,尼克对此现象给出 “哈哈大笑”的反应,“在白人叙事者眼中的黑人傲慢无礼、愚蠢做作、滑稽可笑。”白种人的种族优势的“被颠覆”是荒谬惹人笑的事情,但他不以为然,“毕竟连盖茨比这种人都有,别的更不需要大惊小怪了”,这是尼克听完盖茨比拙劣的吹牛后对盖茨比的对外形象感到不屑,他的讽刺在这句话里显露无遗。而通过这件事,尼克实际上是想表现盖茨比作为一个没有文化底蕴的靠违法手段暴富的人。在种族主义和自视甚高的例子中,叙述者尼克无法自证其公正性。而他对盖西的评价也带着愤懑,他说黛西的声音“充满了金钱”。车祸事件后,对比不离不弃要“守到黛西去睡觉”的盖茨比,黛西与汤姆在厨房“推心置腹地密谋着什么事情”的那副“亲密温馨”的画面,显得十分刺眼,读者跟随尼克的叙述产生了对盖茨比的同情与对布坎南夫妇的厌恶之情。而这,恰恰是隐含作者对这一事件产生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