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在论文“人与空间的互动:《伊坦·弗洛美》的叙事构架”中借用了巴赫金的时空体理论论述了新英格兰小镇“斯塔克菲尔德”里的时空构建。 巴赫金通过“道路时空体”,“门槛时空体”及其他时空形式,强调了分析文学作品,尤其是小说当中时空体的重要性。他认为“时空体决定着文学作品在与实际现实生活的关系方面的艺术统一性”,并且“每次要进入意义领域,都只能通过时空体的大门”。为了阐释为何这一从爱因斯坦相对论中提取的概念对于文学研究如此必要,巴赫金指出,各种形态的时空体最显著的意义就是对于叙事所起的作用。某个时空体是叙事或者情节纠葛和解决的地点,因此这样的时空体可以被当做是小说关键叙事片段组织形成的中心,无疑也是整个叙事意义的来源之所。在《伊坦·弗洛美》中,不同的时空体,如曲折的乡间小路,农舍,以及真实或是隐喻的“门槛”,同时作用于推进情节发展,突出了角色的个性特征,最重要的是揭示了小说的主题思想。
值得注意的是,包裹着这些空间意象的“斯塔克菲尔德”小镇这个整体,形成了一个有价值的巴赫金式时空体—“小城时空体”。这个时空体里蕴藏了对于当时美国社会的隐喻。巴赫金认为,常出现在福楼拜作品里的“小城”是一个相对偏远,封闭,并且悠闲的空间,生活相对乏味且静止,居民懒惰且隐忍:
“这样的小城,是圆周式日常生活时间的地点。这里没有事件,而只有反复的 ‘出现’。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向前的历史进程,而只是在一些狭窄的圈子里转动,这就是一日复一日、一周复一周、一月复一月、一生复一生的圆圈。过了一天是老样子,过了一年也是老样子,过了一生仍然是老样子。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一些日常的生活行动,同一些话题,同一些词语等等......这是普通世俗的圆周式的日常时间。这一时间的标志很简单,明显地表现为物质的东西,并且局限事物,是指小城里的小屋和小房间,昏沉的市街,尘土和苍蝇,俱乐部,弹子房等等......这里的时间是没有事件的时间,因之几乎像停滞不动一样。这是浓重粘滞的在空间里爬行的时间”。
《伊坦·弗洛美》中的小镇确确实实是一个符合巴赫金描述的标准的虚构小镇。这个地方由于气候恶劣,交通落后,因而相对封闭,尤其是在极度寒冷又漫长的冬天。大部分年轻人都逃离了,剩下一些老弱病残。这里的人乏味,缄默,而且有些病态。他们日复一日重复着农活和家庭琐事,过着穷困的生活。在作为叙述者的工程师的眼里,伊坦从他的农场驾着马车到邮局,每天都非常准时。这个典型的“小城”空间为华顿提供了一个遥远且寓言式的背景来设计伊坦的悲剧故事。生活是如此简单而且重复,以至于虽然人们互相认识,也很少有精力去与别人建立情感上的联系,因为生活在这样一个冰冷与世隔绝的环境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或大或小的问题,正如叙述者发现:“斯塔克菲尔的居民,也和那些个大城市里头的人们一样,他们的日子都够他们烦恼的,因此对于别人的烦恼也就管不了许多”。甚至作为外来者的叙述人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来自这个空间的影响。“因为木匠们罢工”,他被滞留在一年当中最严酷的季节。一开始他闷闷不乐,再过一些时日,则感到自己也陷入了一种循环往复的状态:“后来在每天的刻板工作的催眠力之下渐渐在那种生活里头找着一种阴森的满足”。几个月就能对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产生这样的影响,不敢想象常年生活在此的当地人会因为环境养成什么样的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