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首先通过序幕向观影者展现了一幕女儿为母亲争面子的闹剧,以喜剧开场后以悲剧收尾。而悲剧作为艺术的最高形态,显然饱含着编剧和导演的深意,可以说,影片从一开始通过序幕交代“现在时态”的母女关系,预示主人公与现实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冲突。
该影片序幕以贾晓玲视角展开,突出人物内心映射。长期渴望成为母亲骄傲的贾晓玲用伪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让承办升学宴的母亲李焕英快乐并在“伙伴们”中更有面子。当贾晓玲伪造事情败露后,母亲李焕英不仅没有怪罪,还极大地包容女儿,并给予她人生鼓舞。而正当贾晓玲向李焕英描绘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时,却因为自己的过失导致母女突遭严重意外。等贾晓玲醒来时,面对病床上沉睡不醒的李焕英,她内心悲痛万分、愧疚不已、情绪崩溃。在突如其来的打击和回馈母亲的宽容而不得的现实面前,贾晓玲的现实与理想、现在与过去,以及生与死的界限开始模糊,她的“补偿潜意识”在梦境中被唤醒,现实和理性开始退到潜意识背后,这使得主人公对遗憾的心理补偿以“梦回”的方式穿越时空成为可能,而完成对“错失的母爱”的回馈,应当是作为导演和编剧的贾玲的初衷。这也符合荣格对梦的阐释,即“梦的一般功能是企图恢复心理的平衡,它通过制造梦中的内容来重建整个精神的平衡和均势”。通过序幕,导演暗示观影者:整部电影可以看作为贾晓玲编制的一场“梦”。穿越前,贾晓玲的“梦”是成为母亲的骄傲;穿越后,贾晓玲的“梦”是改变母亲的命运。而无论那种梦,最终,都会醒来。
结合剧情可知,李焕英的快乐其实很简单。她的快乐不是在与好友王琴针锋相对中取胜,也不是在伙伴们面前挣得面子,她的快乐就是希望女儿健康成长。而这正是千百年来人类歌颂母爱的伟大之处。可以说,母爱本性是“自然”。与此同时,女儿贾晓玲无时不刻感受着母亲无功利的、“自然”的爱。长期以来,贾晓玲渴求成为母亲的骄傲,把“让李焕英快乐”作为爱的反馈的方式。一方面,从人本主义心理学看,母亲希望女儿健康成长的行为是“爱的需要”,而女儿希望成为母亲的骄傲的行为则是“自我实现的需要”,前者明显要比后者低级、简单。“低级需要比高级需要更部位化、更可触知,也更有限度。另外,低级需要的满足远比高级需要的满足更可触知或更可观察”。显然,贾晓玲这种心理层次相对于李焕英的心理层次更加高级、复杂。而当女儿的“复杂”与母亲的“简单”相遇时,就形成一个对立冲突。另一方面,从实现人的价值而言,贾晓玲不仅把“让李焕英快乐”作为爱母亲的具体表现,还将其作为她实现“自我价值”的一种方式和目的,相对于母爱的“无功利性”而言,贾晓玲这种爱的反馈方式显然是“功利性”的,同时也就是人为的,非自然的。这就又形成一个对立冲突。
贾晓玲和李焕英都没有意识到她们之间的“冲突”,她们彼此都更习惯以默默付出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无言”表达,更接近中国式的交往和处事方式。无论是“大爱无言”,还是“大音希声”,抑或“神人无功,圣人无名”,都强调不以自己的意志或一己愿望行事,而要顺其自然,与人方便,方得通达。这其中暗含着中国古代道家哲学的一个精髓。即自然的东西合乎天地的规律运行,不容人为的机巧摆弄;它深藏民间,需有心人感知。而电影《你好,李焕英》所表现的恰恰就是“有意”的回馈与“无言”的母爱之间的审美张力,是该影片成功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