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落空间中作为礼物而流动的酒,在仪式空间中成为连接个体与群体文化记忆的纽带。位于地势较高处的盘王庙或家庭内部空间都为排瑶举办各类仪式活动提供了空间场所。此类空间内部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承载着地方社会的文化观念。个体在向祖先敬酒的过程中,意味着社会关系从物理空间进入神圣空间,个体与祖先保持了紧密的联系。通过分析仪式空间中酒的社会角色与象征意义,可以理解当地社会凝聚成员的另一种途径。
油岭排瑶的信仰文化中,祖先崇拜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瑶族的灵魂观念认为人死后会去到另一个世界,并且可以给活着的人降灾或是降福。祭拜这些先祖,会保佑自己在这个世界中平安顺利。排瑶所祭拜的祖先大致包括瑶族共同的始祖盘王和各姓氏分支的祖先。在祖先崇拜的文化背景下,瑶族通过仪式性行为与祖先保持密切联系。排瑶聚居的村寨往往都有专门祭拜祖先并举办仪式的庙宇,在盘王节等节庆中,会举办大型仪式祭拜盘王。这种空间具有公共性、集体性和秩序性。排瑶社会中有专门的宗教事务主持人,即先生公。先生公负责宗教经文的解读和传授工作,并在各类仪式和节庆中主持祭祖活动,代表群体在仪式中向祖先献酒,被认为是当地人与祖先沟通的中间人。在日常生活中,个体也可以在家庭空间中完成仪式性祭祖活动。与祖先相联系的最直接的方式是将酒洒在地上,意味着与祖先神灵进行沟通。进入当地居民家中,即可看到在客厅两侧立着神龛,而在神龛的下面,一般都会放着各类酒水,以便随时拿来向祖先敬酒。从当地居民的表述中可以看出,无论在私人领域的日常生活中,还是集体性仪式中,酒在个体与祖先沟通过程中具有重要作用。
“我老公每天吃饭前都会喝酒,先是洒一些在地上,意思是先让祖先喝,不能自己先喝,怕祖先没得吃,告诉祖先现在吃饭了。这个祭台就是过节的时候给祖先敬酒。这个习惯就是这样流传下来的。(受访者:NJDJ,女,2019年7月,油岭)
“我们结婚的时候要叫先生公来,他在门口念一些经,会用一碗酒,倒在地上给祖先,用酒来告诉祖先我要出嫁了,或者新媳妇进门了。如果有人去世了,先生公会给亡人洒酒,因为他人走了, 洒酒给他喝嘛,祭奠一下。送别死者的时候,把酒倒在碗里,走的路上倒一次,下葬的时候倒一次,回来以后再倒一次。葬礼时连摆七天的酒,主人家和亲戚每天早中晚都去会去坟地送饭送酒。 每个月初一和十五都要去给死者送饭送酒,送到过年。”(受访者:NJJJ,女,2019年7月,油岭)
“我们最大的节日是每年的盘王节。先生公给盘王敬酒,倒在地上,祭拜盘王。我们自己祭拜祖先基本上说说自己的愿望,希望今年风调雨顺啊希望今年添个孙子啊这样的,然后说完倒给他们就可以了。祭祖倒酒的时候就是叫上祖先的名字,亡人的名字,今天过忌日的人的名字,然后倒酒在地上,洒圆圈,或者滴几滴酒。我们房子建好了也会请先生公来家里做法,有敬祖先仪式,把酒洒在地上请那些过世的人吃,分享这个喜事, 供奉祖先。”(受访者:TLH,男,2019年7月,油岭 )
“我们瑶族喝酒就是先告诉祖先,先给祖先喝,象征性的撒一点在地上,然后我们再喝。如果不敬酒,鬼神会作祟。凡是喝酒都先敬天地鬼神,先分他们一杯,然后再是自己。让他们不要半夜出来作祟,不要伤害你。要喊‘阿公阿婆,你们也喝点酒’。”(受访者:BTJN,男,2019年7月,油岭 )
从当地人的表述中可以看出,酒在当地社会的重要性与其祖先崇拜的信仰文化密切相关。每一次进餐前,当地居民通过将酒洒在地上的方式,与祖先进行交流,意为和祖先共同进餐,只有在完成此步骤后才能开始用餐。举办婚礼时,由当地的宗教人士先生公以念经和洒酒的方式向祖先表明这桩婚事的缔结,意在获得祖先的承认和保护。在新建房屋落成时,主人会请先生公来家里举办仪式,向祖先表明喜事,希望与祖先共享喜事。举办葬礼时,先生公会以念经、杀鸡和洒酒等方式,送亡人最后一程。在葬礼结束后的一段时间里,亲友会不断的向亡人坟地送酒,借此方式达到和亡人的沟通。在盘王节等重大仪式活动中,先生公作为群体代表向盘王敬酒,普通民众也可以单独向盘王祈愿。而酒是完成这一系列祭祖流程的重要工具。无论是喜事丧事,日常进餐亦或举行节日仪式,宗教人士和普通民众都可以通过酒这一媒介与祖先进行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