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故事》中的西西里与波西米亚因两者的明显区别而常常被划分为对立的两极,如冬天的肃杀与春天的明媚、封闭与开放、非自然与自然等。诚然,一系列的悲剧都主要发生在冬天的西西里,而波西米亚田园背景下的喜剧场景则与其形成鲜明对比,但如果从男性对女性制图权力的排斥与限制角度来看,两者实际上没有明显区别:即使在波西米亚,也是由男性来设定界限,驯化、捕食与注视女性。1
首先是显性的排斥与驱逐。西西里国王对王后赫米温妮的猜忌与惩罚,波西米亚国王对王子弗罗里泽与牧羊女潘狄塔爱情的干涉,实质上都是男性对女性制图权力的显性排斥。在西西里,波西米亚国王波力克希尼斯在受到九个月的殷切招待后决定返国,与他自年幼便结下深厚友谊的西西里国王里昂提斯执意挽留却被拒绝。被给予权力允许的赫米温妮开始凭借出色的口才劝说波西米亚国王:“您仍旧要去吗?一定要我把您像囚犯一样拘禁起来,而不像贵宾一样款留着吗?您宁愿用赎金代替道谢而脱身回去吗?您怎么说?我的囚犯呢,还是我的贵宾?”288在这里,王后玩笑却又强硬的口吻体现出鲜明的空间意识和制图权力,在一定程度上与伊丽莎白女性地图主宰者形象遥相呼应。在成功说服波力克希尼斯留下后,赫米温妮开始打听两位国王的年少情形。“我们就像是在阳光中欢跃的一对孪生的羔羊,彼此交换着咩咩的叫唤。我们各以一片天真相待,不懂得作恶事,也不曾梦想到世间会有恶人。要是我们继续过那种生活,要是我们的脆弱的心灵从不曾被激烈的情欲所激动,那么我们可以大胆向上天说,人类所继承下来的罪恶,我们是无分的。”288-89 波力克希尼斯的这段话表明,两人都把自己的性“堕落”归咎于女性,在他们看来,女人是“魔鬼”,具有诱惑力和腐败性,是女性的介入破坏了男性纯真的友谊。这种对夏娃般堕落邪恶的女性形象的描绘体现了男性的空间主权意识以及对女性进入男性空间的排斥与厌恶。而男性童年时期的友谊,“在时间和空间上保持不变,是对女性、性、变化和差异的防护”3172,这也就是为什么里昂提斯执意挽留波力克希尼斯的原因。
当里昂提斯夸赞赫米温妮建凭借三寸之舌建了空前的奇功时,赫米温妮俏皮的质问使里昂提斯讲起她的另一件奇功:当初在里昂提斯漫长艰难的求爱后,赫米温妮伸出她的手,并且说“我永远是你的了”。就这样,赫米温妮将这两件奇功联系在一起,“你们瞧,我已经说过两回好话了:一次我永久得到了一位君王,一次我暂时留住了一位朋友”290,并把手伸向波力克希尼斯。赫米温妮通过语言和肢体再一次展现了她作为女王地图主宰者形象的权力控制与政治影响。里昂提斯突如其来的暴怒,与其说是对两人奸情的猜忌,不如说是对赫米温妮制图力的嫉妒与恐惧。因此,里昂提斯采取了一系列极端的行动。他决定毒杀波力克希尼斯,并且将怀有身孕的王后关入牢狱这一典型的权力空间,实现对她的绝对控制。卡密罗的叛逃更加激怒了里昂提斯。抱着出生的公主,宝丽娜的强硬闯入宫室与尖锐话语使里昂提斯的主权意识受到侵犯,他怒骂宝丽娜为“大胆的妖妇”、“不要脸的老鸨”,将宝丽娜的无礼视作其夫安提哥纳斯的无能,并决定将刚出生的公主——女性权力制图的继承人抛弃。在法庭上,里昂提斯以赫米温妮感情上的不忠为借口,公然指责她的罪行,使女性制图在男性权力场域的审视中被迫瓦解。值得注意的是,里昂提斯的幡然悔悟不是因为神谕的启示,而是因为听到王子迈勒密斯去世的消息,“他把这一死亡误以为是对他妄想的惩罚,而不是妄想的后果”3173,而这惩罚便是使他失去了唯一的男性权力制图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