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曾说:““连林人不觉,独树众乃奇”,我就深深相信作品文字得有自己的体裁与风格,看来才有意义”这么一位注重个人风格的作家,在写《湘行散记》时,对《猎人笔记》的借鉴的同时,也注重个人风格特色的融合。在叙事上吸收《猎人笔记》的将“人和景物相错综在一起”的基础上,对自然景物的描写上所采用的结构方法,以及侧重点与目的性又有所不同。
首先差异表现在结构方法上,屠格涅夫对于自然景物的描写,偏于运用“焦点透视法”,生动细腻地对故事发生环境的描写,每个故事发生的自然背景较为独立,同时注重对视觉、嗅觉、听觉等通感手法的运用。《叶尔莫莱和磨坊主妇》中的景物描写“太阳落山了,但是树林里还很明亮;空气清爽而澄澈;乌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嫩草像绿宝石一般发出悦目的光彩……树林内部渐渐黑暗起来了;晚霞的红光慢慢地沿着树根和树干移动,越升越高,从几乎还未生叶的低枝移到一动不动的,睡着的树梢.……一会树梢也暗起来了;红色的天空开始发蓝.树林的气息浓烈起来,微微地发散出温暖的湿气;吹进来的风在你身边静息了:鸟儿睡着了——不是一下全部入睡的,因类不同,迟早也不同:最初静下来的是燕雀,过一会儿便是知更鸟,接着是鹅白鸟。”“焦点透视法”的运用,使得读者眼前浮动着一幅幅详细生动的自然景画。不同于屠格涅夫所运用的“焦点透视法”,沈从文在呈现湘西自然风光地理时,采取了中国传统的“散点透视法”。将沿沅水溯流而上沿岸的地理、风景、习俗、历史、人物等尽收入笔下。点多面广,灵活自由却有序不乱。对人文地理风光的描写随着船移动而视点不断更改。从桃源出发,沿沅水上行,途经辰州、泸西、保靖、茶洞直至凤凰,空间的广度与时间的长度颇具罗曼罗兰“长河小说”的气势。一路上的风光与人物在其笔下俨然构成一幅宏伟的湘西风俗画。
其次,在对自然描写的目的性上,两位文学巨匠又有着各自的侧重点。屠格涅夫对自然景物的描写,侧重于将故事人物的情感寄寓于自然,对自然景物的描写伴随着人物的变化而变化。如在《孤狼》中,主人公“孤狼”福马性格忧郁,因此自然景物色调是肃穆于阴森恐怖的。而在《幽会》中,女主人公阿库丽娜在等待情人到来时,作者所描写的自然环境是色彩斑斓、轻柔美妙的。“秋天雨后,天空中弥漫着轻柔的门云,门桦树树叶在枝头轻轻喧躁,微风轻轻地从树梢吹过,高大而繁茂的植物已经染上像过熟的葡萄似的秋色,空气干燥而凉爽”。对周围的景物的描写,将我们带入女主人公同样的心境中。寓情于景,利用自然描写渲染人物情感,烘托故事发生的氛围。同时他描绘的自然中的生命,富有活力,情感自由而丰富。在人与自然的高度融合下使我们领略到人与自然亲近和谐的关系,以及对人在自然中流露的自由无拘,这也是坐着对自由追求的一种情感宣泄。而沈从文在对自然的描写上,注重利用自然描写去塑造人物形象,对湘西子民的描写穿插于地理、风俗、景物的记叙之中。在景色描写中,融合人物形象刻画与人物性格的塑造,突出地理环境对人性格的养成作用。在湘西水域上,有“戴水濑皮子的朋友”;常年生活在吊脚楼上的妓女,痴情缠绵,有着风平浪静时的时的水面一样的柔情,又有着汹涌澎湃时水面一样的烈性;奔波在水上的水手,常年接受水上风雨的洗礼,他们不问生死、粗俗却热情。一个个自在自然的生命个体,在原始自然环境下,散发着原始人的馨香品性。在《湘行散记·历史是一条河》里他这样描述着他所热爱的湘西子民,“这些人不需我们来可怜,我们应当来尊敬来爱。他们那么庄严忠实地生,却在自然上各担负自己那份命运,为自己为儿女而活下去。不管怎么样活,却从不逃避为了活而应有的一切努力。他们在他们那分习惯生活里。命运里,也依然是哭、笑、吃、喝。对于寒暑的来临,更感觉到这四时交替的严重。”[6]就是在那么一个美好的原始的湘西世界里,湘西子民从容真切地生活着。坐着将人与自然相契合,突出自然对人物的根本性影响作用,从而表达作者对湘西子民深沉热烈的爱,这份爱亦为作者对自然描写的不竭动力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