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叔本华的观点,人生的本质就是一场悲剧,其中充满了痛苦和不幸,在悲剧性的人生面前,人只能被动地接受,顺从命运的摆布,试图挣脱人生悲剧性的行为都是毫无意义的。尼采继承了叔本华的悲剧人生观,但是又对其进行了改造。尼采不回避人生中的痛苦和不幸,承认人生的悲剧性的本质,但和叔本华不同的是,他更强调在“酒神精神”中对悲剧性人生进行超越,并且在超越的过程中获得审美快感。尼采所说的“酒神精神”的潜台词就是:“就算人生是幕悲剧,我们也要有声有色地演这幕悲剧,不要失掉了悲剧的壮丽和快慰”。可以看出,尼采对于现世采取的是一种积极肯定的态度,这是对叔本华的悲剧人生观的发展。尼采的“酒神精神”强调直视人生中的痛苦和不幸,并对其进行超越,这种精神在苏轼的文艺作品中有着明显的体现。
苏轼在21岁时和弟弟苏辙一同离开故乡四川到京师开封府参加科考,在这次科考中,苏轼一举成名,从此踏入了仕途。苏轼初入政坛时,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和学识受到了朝廷重用。然而,由于官场的明争暗斗,苏轼屡遭迫害和排挤,先是由于“乌台诗案”被流放到湖北黄州,随后又由于新党打击被流放到了惠州、儋州等地,在一路的颠沛流离中,他的亲人也相继去世。仕途的不得意又加上至亲至爱的离世,苏轼在这一系列的打击中,逐渐地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奈,世事的悲凉。这些刻骨铭心的经历和感触沉积在苏轼的内心深处,直接影响到了他的文学创作。在我们读到苏轼的一些文艺作品,特别是一些诗词作品时,往往能直接感受到他心底的孤寂与悲凉。比如,他的《卜算子·黄州定惠院寓居作》一词: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缺月”、“漏断”、“幽人”这些意象带给人一种清冷、悲凉之感。而“独”、“孤”、“寒”、“寂寞”、“冷”这些字眼更是直接传达出了苏轼内心的悲凉。这种悲凉是苏轼前途迷茫的失路之悲,同时也是作为一个异乡人的思亲之悲,这种悲是发自内心的,是刻骨的,所以读起来字字泣血,句句含泪,仿佛能够掐出情感的汁液来。
然而,面对人生的痛苦和不幸,苏轼妥协了吗?答案是否定的。面对生活的屡次捉弄,苏轼难免会有失落悲伤之语,但在他的作品中传达给读者的更多的还是他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比如,他曾在《东坡》一诗中说:“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锵然曳杖声”。这句诗的大意就是说:不要嫌弃凹凸不平、坎坷难走的坡路,我就喜欢拐杖敲击在岩石上发出的这种清脆响亮的声音。在被贬南蛮时,他也在《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枝》中说:“我生涉世本为口,一官久已轻莼鲈。人间何者非梦幻,南来万里真良图。”虽然被贬到蛮荒之地,苏轼仍然不以为意,反而在其中自得其乐。这些作品都直接展现出了苏轼超脱豁达的人生态度,而把这种对痛苦和不幸的蔑视态度表达得淋漓尽致的莫过于那首为我们熟知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