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与时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布列松称得上是一位摄影时间管理大师。常有人会好奇布列松的按下快门的时机,是先寻觅到完美的取景角度,再等待有趣味的主体人物进入画面;还是先锁定并跟拍有意思的人物,等待人物与空间的关系达成一拍即合的瞬间?或许两者都有,因为拍摄下一张完美的真实影像,离不开精准的抓拍,离不开摄影师与拍摄对象的不干涉关系,当然有时还需耐心的等待。
1.精准抓拍:定格影像精彩瞬间
布列松的摄影手法以抓拍为主,他的作品无一不展现着他精确制导的抓拍能力。摄影师从社会生活里撷取他们思想中希望构建与表达的意象,凭借直觉在合适的时机按下快门,这一瞬间是充满魔力和创造力的,一旦错过将不复存在。在军营里的部队服役经历锤炼造就了布列松优于其他摄影师的一项特性,他将如同狙击手一般的瞄准精度和耐力运用于纪实摄影中,在转瞬即逝的几十分之一秒内“一发破的”。在不干扰被拍摄对象的基础上,还能确保拍摄主体处于布列松心中最理想的状态,按下快门并将其凝固于永恒。
布列松1960年拍摄于美国纽约的照片中,一位穿着高跟鞋的女秘书正走入老板的办公室,这张照片完美展现了布列松精准抓拍技艺之高超。此作品画面中,简单明了地交代清楚了环境信息与关系定位:在办公楼中,前景是秘书的行政桌椅,后面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秘书进来的老板。而照片拍摄下的瞬间,巧妙地只抓取到女秘书的一小半身体,让观众无法直接观察到女秘书的容貌和身型。这是一个发人遐想的镜头,女秘书的形象“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出现在画面中,而大部分身体都被办公室的门帘遮挡住,巧妙地避免了对人物的直接表现,这便能极大地吸引观看者的兴趣与好奇,只能从女秘书修长的小腿去猜测她的形象。这张抓拍作品的精妙就在于女秘书形象的取舍,恰到好处地捕捉到那一瞬间,假设完整地抓拍到女秘书全身形象和容颜样貌,那么画面平铺直述地表现方式会极大地失去隐蔽性和视觉趣味,一张不能引起观众兴趣的摄影作品很难称得上是精华之作;反之,如果女秘书再往前走半步消失于窗布中,画面中的一个兴趣点便缺失不见,视觉重心将会产生极大的偏移,这张照片也会显得格外普通。这恰如其分的时机就只存在几十分之一秒,布列松便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定格了这个精彩瞬间。
抓拍常常能带来不确定性,这种不确定性又能引发观众的好奇心,这是抓拍摄影师的成功之处。布列松对抓拍的痴迷程度令人难以想象,在其自述中谈到他本人也有很多抓拍失败的照片,但是他总会坚持不懈,用下一张成功的作品一扫阴霾,这也是摄影师需要具备的优秀品质。
12自然拍摄:不干涉拍摄对象
摄影艺术来源于现实,同时反映现实。优秀的摄影家必须充分发挥其主观能动性,通过“再现”自然界与社会生活,创作出深刻的艺术作品。另一方面,摄影的审美特性中最重要的是纪实性和艺术性,布列松无疑是将纪实性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大师,他总是能运用手中的机械设备,以摄影作为艺术媒介,在力求不干涉拍摄对象的情况将主题表现出来,使摄影作品充满真实性与客观性。
布列松有一个值得推敲的观点:“对我来说,一张照片就是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认识到一个事实的意义,以及表现这个事实的肉眼可见的形式的严密安排。”布列松所谓的“事实”是自然状态下的客观事实,便是要求摄影师用真实且客观的方式去拍摄记录现实。在布列松的摄影过程中,他从不会干涉被拍摄主体,尽可能地减少对拍摄环境的影响,必要时他甚至会把他的相机用黑胶布包裹起来或用手帕遮挡住,这样可以使他的拍摄对象总能处于一种最自然的状态,而不会因为发现有一台照相机的凝视变得不自然与惊慌。不干涉的客观记录,这是抓拍的独特魅力,也是抓拍的难度所在,这很大程度地考验着摄影师的摄影技术功底。布列松的这一摄影哲学,在当时也形成了“堪的(candid)”纪实主义摄影流派。
13耐心等待:邂逅最恰当的时机
有时在生活中碰巧偶遇到那些“美好的瞬间”,但事实上大多数的情况是需要用心等待的。布列松对于抓拍的要求是极其严苛的,他绝不会像“机关枪扫射”那般地对于一个拍摄对象高速连拍,他常常会耐心等待那个具有决定性的时机,邂逅符合他心中的完美主义。
等待,也是布列松摄影哲学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他的影像宁缺毋滥,有时他会耐心地等待光影的变化,有时等待合适的人物,有时等待众多混乱的物体变得参差有致。大多数街头摄影师都遵循一条定律:好照片需要时间。一张普通的来自街头巷尾的景观图与大师之作往往就相差一些特殊元素,这种元素可能是一个典型形象,或是一组张力十足的抽象联系,又或是一个恰当的几何位置关系。纪实摄影没有排练,更没有重来,纪实摄影师时常不得不等待一个精妙绝伦的时刻。他在一些拍摄场景前做好准备并等待着他向往的决定性画面,时间一分一秒地推进,当镜头下的光线、人物、事件、构图等等都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时,他才会按下快门记录这瞬息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