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港台新儒学以内圣之学开出新外王的思路不同的是,蒋庆、陈明等人的政治儒学并不认可内圣外王之间的体用必然性,而是着力于政治合法性的确立以解决合法性危机,同时探讨政治秩序的制度性思考及设计。他们主要从基本义理与制度建构的理想出发,来讨论王道政治这一传统观念的现代转化。
作为大陆新儒学的代表人物,蒋庆批评牟宗三的“本内圣心性之学开新外王”的思路走不通,认为牟的理解存在两个误区:“一是儒家内圣心性之学只解决个体生命意义的安立问题,不解决社会政治制度的建构问题;二是当代新儒家把儒家的外王事业理解为开出由西方文化所揭橥的科学和民主,如此则儒学不能依其固有之理路开出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政治礼法制度,即儒家式的外王大业。”他认为传统所谓的内圣外王“是一平列的结构关系, 而不非因果的体用关系”。这样,所谓良知坎陷就不成为外王事业的前提和基础,而是两种各自分列的领域。同时,他也不认为民主政治是中国传统文化所必然蕴含乃至必然追求的。蒋庆说:“正因为民主是一种西方的政治制度, 新儒学将民主作为现代儒学开出‘新外王’的标准, 即意味着新儒学把西方的政治制度作为现代儒学的目标。”该看法一方面摒弃了中国传统内圣外王的体用结构,认为所谓内圣、外王是各自独立而不互为因果的关系,另一方面又否认儒学的现代转化所必须的时代视野及要求,试图一味地从传统礼制中抉发出因应现实社会所需的秩序结构。
蒋庆转而提倡王道三重合法性,也即“王道政治的核心内涵是政治权力的‘三重合法性’,政治权力的合法性问题是决定政治统治是否合法的根本性问题。公羊家言‘参通天地人为王’,又言‘王道通三’,即是言政治权力必须同时具有‘天地人’三重合法性才能合法。 ‘天’的合法性是指超越神圣的合法性,‘地’的合法性是指历史文化的合法性,‘人’的合法性是指人心民意的合法性。”三重合法性从传统公羊学的理论出发,以超越、传统与民心的三重维度构成其理论体系的核心内容,使得王道政治的理想成为天地人三位一体的有机构成。三重合法性视域下的社会理想建构,仍旧是从民族国家的立场出发,“以中国解释中国”,试图从超越面、历史连续与人心向背的角度建构一个和谐有序的理想社会,是对传统公羊学理论的更化与改易。这种关于社会理想的建构,一方面植根于历史文化传统的连续性,试图从传统文化视野中挖掘出现代社会所能建构的原则和根据,另一方面却也成为对儒学普遍主义立场的限制和否定,无形中成为该理论自身 “依历史文化确立政治秩序合法性”的批判对象。其关于儒家王道政治的普遍性立场和特殊性诉求之间的摇摆和犹豫,本身就构成了对普遍价值的不适当运用和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