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病人》在导演安东尼·明格拉的创作下,其交叉叙事比起小说有了重构的意味。导演在保留原著精髓和一些有意境的场景的基础之上,强调了“英国病人”艾马殊的爱情故事线,将原小说中同等比重的护士汉娜的内容变为副线,并删减了不少旁枝末节的人物。这样的处理,使原本适宜个人阅读的曲折复杂的小说文本在搬上银幕之后,能够获得更广泛的观众认同——不仅让电影叙事更加流畅,也让主题更加明朗,最终形成风格鲜明的两个时空交叉叙事的故事结构。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一名在沙漠中坠机导致全身烧伤的男子被救起,身处意大利的加拿大籍护士汉娜因为男友和同伴的相继离去,坚持留在荒废的修道院中看护他最后一段日子。这名如谜一般的男子被大家称为“英国病人”,他开始从书中慢慢回忆那段谜样的爱情故事:这段爱情将艾马殊与凯瑟琳紧紧地连接在一起,超越了信仰与伦理,冲破了国界与道德,似乎世间的一切在他们的爱情面前都是苍白而软弱的。但这份执着的爱却在残酷的二战背景之下,犹如玻璃玫瑰一般,脆弱得不堪一击。最后,难以控制的战火毁灭了艾马殊和他的恋人凯瑟琳。导演意图避免原小说中对各个人物的精神分析,他对于反战观点的表达在爱情主题之下更加婉约:他们死于战争,更死于爱情,死于难以控制的“拥有与被拥有”。而在现在时空中,汉娜在悉心照顾“英国病人”的日子里,结识了印度籍的拆弹手基普,并产生了爱情,但是在战争背景下,他们之间的爱情也显得非常微妙。
这种时空交错和爱情交叉的蒙太奇方式错落有致地将过去与现在,回忆与现实,爱情与战争,沙漠与修道院条理分明地衔接了起来。大致梳理一下影片的情节分段就可以看出“英国病人”简单明了的爱情悲剧是如何被重构得扣人心弦的:
1.艾马殊驾机飞越沙漠被击落
2.艾马殊与护士汉娜开始产生交集
a.艾马殊被救起,后住进意大利的战地医院,因记忆丧失被大家称为“英国病人”
b.汉娜经历男友与好友相继离世的惨痛
c.汉娜决定留在荒废的修道院中陪伴“英国病人”最后一段时光
3.艾马殊翻开书,开始回忆第一次遇见凯瑟琳的情景(第一次闪回段落)
4.汉娜在月光下跳房子的声音勾起艾马殊关于众人在沙漠中篝火晚会的回忆(第二次闪回段落):汉娜的诵读与凯瑟琳的讲述交织,完成对那个古代爱情故事的回忆。
5.大卫出场,并成功住进修道院,他质疑艾马殊的失忆,用名字勾起艾马殊的回忆(第三次闪回段落)
a.集市上,艾马殊第一次接近凯瑟琳,吃了闭门羹
b.开罗酒店,艾马殊成功邀请凯瑟琳跳舞
6.(音乐转场)汉娜在心痛难耐之下用凉水浇洗头部,大卫出现,告诉汉娜别被“英国病人”蒙蔽,并指出他其实是个罪人。艾马殊听到两人的谈话,再次陷入回忆(声音转场)(第四次闪回段落):凯瑟琳的丈夫需离开沙漠,艾马殊认为他不应该留下凯瑟琳独自一人。
7.基普出场,汉娜对他产生兴趣。基普驾车出任务的声音引起病人的回忆(声音转场)(第五次闪回段落)
a.艾马殊等人在沙漠中发现“泳者洞穴”
b.艾马殊与凯瑟琳被困沙漠中,沙尘暴之夜使两人感情骤增,艾马殊承认信中的“K”就是凯瑟琳
c.两人被救回开罗,关系却变得微妙
d.转机:凯瑟琳去艾马殊的宿舍找他并发生关系,但最后不欢而散
8.现实时空中,汉娜对艾马殊书中的贴画感到好奇,“谁是K”的疑问使病人再次陷入回忆(第六次闪回段落):两人在圣诞舞会上再次偷情
9.现实时空中,大卫质问艾马殊关于“纸婚”的印象,引出回忆(第七次闪回段落)
a.丈夫准备给凯瑟琳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惊喜,却意外发现凯瑟琳与艾马殊私通
b.大卫身份揭露:为凯瑟琳丈夫的同僚
c.艾马殊与凯瑟琳偷情,对“胸凹”部位产生兴趣,并送顶针给凯瑟琳
10.(音乐转场)大卫尝试用唱片唤起艾马殊回忆(c、d为第八次闪回段落)
a.汉娜送给基普橄榄油
b.大卫回忆断指的往事(大卫的闪回段落),并指出一切皆因艾马殊而起
c.凯瑟琳在露天影院中与艾马殊分手
d.艾马殊失恋后捣乱聚餐,并责备凯瑟琳
11.艾马殊让汉娜停下缝补,汉娜开始了自己的爱情故事
a.汉娜随基普去教堂,度过美好浪漫的一夜
b.汉娜未能阻止基普出任务,基普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拆卸炸弹
c.当全城沉浸在战争结束的喜悦中时,基普的同伴被检查疏漏的炸弹炸死,基普陷入自己的情绪无法自拔
12.夜里,汉娜注意到大卫和艾马殊的对话,原来艾马殊的朋友马铎因得知艾马殊是间谍而自杀(第九次闪回段落)
a.马铎提醒艾马殊“人人可能是间谍”,留下他一人在沙漠考察
b.凯瑟琳的丈夫意图撞死艾马殊,结果自己身亡,也令同机的凯瑟琳受重伤
c.艾马殊将凯瑟琳抱进“泳者洞穴”,并承诺一定回来救她
d.艾马殊徒步走出沙漠借车,因态度问题被当成间谍处理
e.山洞里,凯瑟琳书写遗言
f.艾马殊设计从送押的火车上成功逃跑
13.(音乐转场)现实时空里,艾马殊解释自己用沙漠地图向德军换飞机的缘由。大卫告诉艾马殊自己放弃原本计划杀他的计划。
14.结尾段落(音乐转场)(c、e为第十次闪回段落)
a.汉娜与基普告别
b.艾马殊示意汉娜自己选择随凯瑟琳而去,要求增加针剂
c.在汉娜的诵读与凯瑟琳的声音交织中,艾马殊回忆自己回到山洞后的场景
d.人去楼空,汉娜带走艾马殊的书,与已经开始新生活的大卫等人离开修道院
e.(音乐转场)画面回到片头,艾马殊架机飞越沙漠
f.汉娜的主观视角,闪白结束
从这个情节分段表可以看到故事交叉叙事的方式,说明原本简单的爱情故事如何通过两个时空平行剪辑,使得两个时空中情节结构的因果关系互相照应、互相暗示。但这种蒙太奇方式并非套层结构,而更像是最初《一千零一夜》童话故事的叙事结构或者后来的《朗读者》,即通过一个人的诵读作引,串起情节,而在对故事的一遍遍重温中又反过来对现实时空的人物关系产生深刻影响。显然这样的叙事形式比单线展开艾马殊与凯瑟琳的爱情或者简单地使用倒叙、插叙等手段更具冲突性,在两个时空的比较之中,导演对爱情、对战争的态度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