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台湾地区1977年出版了中译本《女斗士——鬼影重重中的少女回忆》(张时译),大陆地区直到1991年由南京大学张子清教授组织翻译美国华裔译丛,1998年《女勇士》(李剑波、陆承毅译)出版,2018年出现重译本(王爱燕译)。三个译本分别附有封面、译序、编辑后记、作家访谈录、插图、注释等副文本,其类型相似但主题不同。这些“有意识设计”的副文本元素摆脱了原作者意图的束缚,使译者、出版社、评论家等副文本生产者也参与塑造美国华裔作家的文化身份。
3.1 张时译本:无根文化和文化疏离
台湾地区译本的副文本一方面将原作表达的文化疏离当作台湾地区的民众身份焦虑的共情表述;另一方面将美国华裔作家流散身份解读为“无根”的表现,借此凸显台湾地区民众身份认同中对中国文化之根的信心。
首先,该译本封面副文本极具指涉性,标题“女斗士——鬼影憧憧 下的少女回忆”忠实再现了原作的主、副标题,并刻意保留原作封面:一位亚裔女性的头像,低眉垂眼,脑海中显现的花木兰形象与高楼形成反差,体现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的对照。其次,四篇序言具有明确的阐释性和指导性。第一篇“华裔女作家名著”转载自“中央社纽约”,介绍作品是“美国书评选为一九七六年非小说的名著”。 第二篇题为“时代周刊专文介绍”(摘自“《中国时报》”),分析了“美国出生的中国女子”讲述母亲的勇敢以及移民美国后与西方文化“打交道的不自在”经历,指出“《女斗士》这本书虽然充满疏离之感……,即使在讲述最深切的痛苦时,这些事仍发出悦耳的歌声”(汤亭亭,1977:11)。可见,发表于报章的“原作后副文本”被有意识地嵌入译本,充当“译作前副文本”,使读者通过“文化疏离”的主题与之产生情感共鸣。第三篇序言“两地乡情”强调副标题的意义并表明:
作者笔下的鬼……是一切萦绕着她,缠祟着她使她不安的东西。在一个生活与东方和西方两种文化冲击力夹缝中的华裔美国人来说,也就是背负的传统中一些保守、迂腐、过时的,或受到歪曲与误解的部分,以及西方现实生活所难以适应,或无法苟同的部分,给他带来的各种痛苦、怅惘、彷徨与困扰” (汤亭亭,1977:14)。
序言作者描述美国华裔在中西文化冲突中经历的“痛苦”和“彷徨”,将身份困惑的主题移注到台湾地区民众文化心理的表述中,指出“《女斗士》是第一本传达出华侨心声的作品”,最后颇有寓意的说明这本书于台湾地区读者的意义:
据说这本书最初名为Home II,或可译为《乡关何处是》,至于作者对美籍中国人在美国的生活与思想所作的描述和探讨,以及涉及他们情感,他们的问题,他们的看法等也都有很多值得我们参考和深思的地方,那么这本书就更有意义了(汤亭亭,1977:14)。
同样,“原作后副文本”被译者和出版社设计为“译作前副文本”,表明美国华裔作家的身份焦虑与台湾地区民众身份认同之间可能产生的情感联结,说明了翻译的目的和动机。第四篇序言“旧唱新声”,作者喻丽清强调汤亭亭面临的文化冲突:
我最关心的是跟我同辈的——我的意思是大陆变色之后逃出来的那一辈人的下一代——但在美国生长的年轻一代的生活与思想。因为在我的想象中,他们是最可怜、最值得同情的。上一代的人要来美国,还是自己选择的,虽然理由各有不同。然而,他们这年轻的一批却是一生下来便被迫地处于那么难堪的境地,生活在东西的夹缝里,看着自己的父母在怎样得忍受着别人把他们在中国的那一份自尊与自傲在脚下践踏,听着父母酸甜苦辣的中国故事,对于中国传统的承袭与抗逆,对于自己文化、历史背景中的复杂和美式现实生活里的冲击;这些不知道要带给他们多少的痛苦、迷惘与困惑”(汤亭亭,1977:15)。
值得注意的是,该序言的作者将美籍华裔的文化现实与自身移居台湾的经历结合起来,表达了与原作者的精神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