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碌,平凡,琐碎,日复一日的灰色的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无聊的日常生活是科塔萨尔小说中常出现的意象,他笔下的日常有些冷峻意味,在那样的日常中人们大多是冷漠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结都被快速发展的时代所冲散。但他又极善于捕捉刹那间的色彩与温情,就像是印象派绘画善于描绘瞬间的光影。譬如在《南方高速》中,由于一场旷日持久的堵车,人们互帮互助,建立了紧密的联系,胡里奥笔下的堵车经过了滚滚的热浪,又经过了寒风雨雪,他把这一条堵得水泄不通的高速浓缩在一个小小的透明的玻璃箱子里,在这里,时间的流动失去概念,人们的目的与本我也失去概念,唯有与身边的人建立联系才能存活,人们在这短暂的相处中相互理解,为彼此制造便利,而文中的工程师也与“王妃上的姑娘”擦出感情的火花,作者通过工程师的视角,对于现代生活中这场凝固时间与空间的堵车近乎是投去欣赏的目光,工程师在这样的“遭遇”里拥有美好的邂逅,留下幸福的回忆,甚至盘算着要将这场邂逅真正纳入自己的生活,可是当公路疏通,高速上的车再一次疾驰起来,他们原先的联结瞬间不复存在,他与姑娘也越来越远,最终擦肩而过,再也寻不见。我想起了马尔克斯的话:“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当现实袭来,一切的逃离都将走向幻灭,主人公发出呼喊,却终是无人应答:“前方的灯火越来越明亮,只有一件事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匆忙,为什么深更半夜在一群陌生的汽车中,在谁都不了解谁的人群中,在这样一个人人目视前方、也只知道目视前方的世界里,要这样向前飞驰。”
《正午的岛屿》空乘马利尼对岛屿的眺望与幻想又何尝不是在麻木日常中的自我放逐?《万火归一》中更多的是对庸碌日常的离经叛道,总督妻子反抗的方式是静默的,她表现出伪装的顺从与漠然,最后在慌乱的人群与同样慌乱的总督身边平静接受死亡。另一个时空中让娜的反抗是自尽,罗兰的反抗方式是出轨。在《另一片天空》中,主人公厌倦家事的庸常,在拱廊街区邂逅一段露水情缘,结交了许多挚友,在那里过了些许自由惬意的日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却发现自己愈发被常规生活所束缚,自己与常规生活的不可分割也无法分割的联结愈发清晰,他不得不回归自己的生活,回归庸常。“只是每一次回想,记忆的真实感都减少一分,那些午后我只需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最后就会逛到我那片街区,暮色降临之际,我会在某个街角碰见若希娅妮。我从来都不想承认那花环已经完满闭合,从此我再也不会在街上遇到她。”胡里奥·科塔萨尔将最平庸的日常折射成一座游戏幻境展现给读者,引起强烈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