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现代语境中,“寻找自我”实质就是主体的身份建构。“身份建构”是一系列的自我定义和对自我建构不断修正的过程。法国精神分析学家拉康在他的镜像理论里提出“自我”与“他者”一对复杂的二元对立概念,个体通过镜像对自我进行认知,与“我”相对的一切他者,都可以成为照见自己的镜子。镜像理论解释了自我认知实现的过程,即他者对自我认同的作用。在小说中,失忆的“我”是主体,他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寻找自我,而在这一过程中,主体需要借助他者的映照才能发见自我。他者可以是身边的人,也可以是物,“‘他者’就是环绕在我们周边的象征性的语言符号。总之,‘他者’并不是有具体所指的某一个东西,而是围绕在我们周围的整个语言符号系统,它可以是期望、理想或是意识形态。”在寻找自我的过程中助于自我建构与认知的各种因素,都可以成为“他者”,“基于镜像理论可知,人只有借助镜像阶段将自身还原于外部世界,才能从中认识自己,也就是说‘我’要在他人认可的情况下,才可以成为自我,‘我’是基于他人的产物。自我生存于他者之中,在他者当中才能够发现自我。”小说中,自我身份建构的变化分合体现在“我”对手稿中薛嵩这一人物性格的逐步改造。薛嵩的变化反映出 “我”对自我认知的变化,而这些变化的产生实际上是被“我”身边的城市地点,以及各色人物所隐喻的话语环境无形中浸染而致,“我”周围的环境及他人这些“他者”及其隐喻意义的逐渐浸染,使“我”最终建构了一个回归于现实的自我。
《万寿寺》小说中的城市地点与人物的设置并不是作者的心血来潮与偶然为之,话语的选择都有其背后的深意,在人事物等“他者”与自我联系之间生发的隐喻的意义对于理解小说中“我”寻找自我过程中想法的转变有不可或缺的作用。万寿寺是最为明显的城市地点的隐喻。作为小说的名称,万寿寺不仅指代一座建筑,也是带有隐喻意味的象征性创作符号。文学文本中,言语层之下隐藏的深意是解读文本的关键所在,万寿寺这一语言符号对于整个文本的解读,在作为题目的基础延伸出隐喻意义的枝蔓。失去记忆的“我”从医院醒来之后,通过一张工作证找到了自己的工作地点,这一地点就是万寿寺。一个人在社会中会扮演许多角色,工作身份是一个人最显著的身份之一,这是个人对自我身份认知中至关重要的一个方面。“我”因为一张工作证找到万寿寺——“我”工作的地点,由此进入“我”的人际圈以及发现、修改小说的手稿,“我”循着工作证上的信息开启了寻找自我的旅途,可以说,这张工作证是“我”寻找自我身份的第一步,“也许,就是这张证件注定了我必须生活在此时此地。” 工作身份是一个人多重身份维度的一维,工作环境、内容和个人的风格气息,两者之间相互影响,相互成就。工作环境会熏染一个人的性情,而一个人的行为处事风格也会从他工作的环境中展现出来,所以工作环境、内容和工作身份可以作为一面镜子,映照出个人对自我认知的其中一方面。在文学叙事的隐喻修辞手法中,这面镜子带上了更加深刻的符号涵义,“我”在万寿寺的工作环境是一间简朴而单调的办公室,是这样一种光景:“这间房子用方砖漫地,但这些砖磨损得很厉害,露出了砖芯里粗糙的土块……桌上堆了很多旧稿纸,有些写满了字,有些还是空白。虽然有这些零乱之处,但这间房子尚称整洁,因为每件家具都放得甚正,地面也清扫得甚为干净。可以看出使用这间房子的人有点古板,有点过于勤俭,又有点怪癖。” [8]在失忆后的“我”的眼中,失忆前的自己是一个有着古怪性格、仿若异己的人。通过工作环境这面镜子的映射,“我”建立了失忆前的自己的一个映像,往事模糊的轮廓开始浮现,这是认识自我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