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曼殊的诗歌中出现了很多具有显著地域特色与文化特色的地理景观,其诗歌中的地理意象不仅仅是其生活视野的艺术投射,更凝聚着诗人对这一地域的特殊情结。在苏曼殊特有的缺失体验的驱动下,他诗歌创作中的地理意象群形成了独特的空间景观。
苏曼殊曾坦言其身世“有难言之恫”,这“恫”首先指他从未感受过家庭温暖的悲惨童年。苏曼殊自出生起就被自己的姨母也是父亲的妾室河合仙氏在日本抚养,到5岁以后才回到中国广东,与他从未谋面的嫡母共同生活了8年,备受苦楚与欺凌。13岁后又赴上海与陌生的父亲一起生活,他从未体会过家的温暖,在他的童年里家这个概念是缺失的。童年经历带来的缺失体验对苏曼殊诗歌意象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他对于地理意象的选择上。系统梳理苏曼殊的诗歌可以发现,在其诗歌中出现的地理意象基本都是广博辽阔的自然山水,是远视的风景图,中国的有“莫愁如明镜”中的莫愁湖、“姑苏台畔夕阳斜”中的姑苏台等,日本的有“琵琶湖畔枕经眠”中的琵琶湖、“驻马垂杨望雪山”中的富士山等等,都是隶属于国家层面的“大”的地理景观。当诗人将视角拉近时,凝视到的只有禅院与佛庵,具有“家”的意义的地理建筑在苏曼殊的一生中一直是空缺的,这种缺失导致苏曼殊的诗歌中除了具有佛教特色的建筑外没有任何隶属于家庭层面的“小”的景观的出现。纵观苏曼殊诗歌中意象,具体细微的地理意象也就只有冰冷的“玉砌”和萧条的“孤窗”等寥寥数个。由此可见,这些地理意象的书写缺失的不仅是“近度”,还缺少温度,这种缺失使得诗歌中整个地理意象群组成的空间存在着一种距离感和空洞感。
苏曼殊身世“难言之恫”的“恫”还指他“异族”的特殊身份。基于苏曼殊的特殊身世,他从小不仅缺少父母的爱与家庭的温暖还缺少一种身份以及文化的认同感,他“异族”的身份使他从小备受鄙夷与歧视,从而使他形成了强烈的缺失性体验,反映在他的诗歌中体现为在中日地理意象之间的徘徊。中日混血的他不得已多次往返与中国与日本之间,这期间不仅仅是肉体的游离,更有精神的无依。其诗歌的情感在大量的地理意象之间的徘徊正是他的寻“根”过程的心理体现,表征着他特有的缺失性体验,他在这一过程中努力找寻对自幼缺失的对于自己身份的认同感,这种身份认同不仅包含地理意义上的还包括文化与心理意义上的。一方面,苏曼殊在诗歌中称中国为“故国”,称日本为“异国”,可以看出他把中国当做自己的祖国。同时他热爱并沉醉于极富中华文化意味的地理景观,故而其诗歌中频频出现祖国的山水名胜,如《有怀》中的“莫愁此夕情何限?指点荒烟锁石城”,又如《吴门依易生韵》中的“莫道碧桃花独艳,淀山湖外夕阳红”等等。而另一方面他又在《本事诗》中称百助为“同乡仙子”,在《调筝人将行,出绡属绘金粉江山图,题》中称东京为“故城”,可见苏曼殊也是承认自己的日本血统的。这使得苏曼殊的诗歌中不免笼罩一层日本文化的薄纱,其诗歌中常常出现代表日本文化的意象,如“绝岛”“番茶”“冰旗”等。具有日本文化气息的日本风景也是苏曼殊诗歌中的地理意象群的重要组成部分,如《寄调筝人》中的“忏尽情禅空色相,琵琶湖畔枕经眠”,还如《游不忍池示仲兄》中的“白妙轻罗薄几重,石栏桥畔小池东”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