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曼殊的诗歌体系中爱情诗占据了大量的篇幅,美人意象也在苏曼殊的诗歌意象中频繁的出现。高旭曾评价苏曼殊的诗歌“其哀在心,其艳在骨”,苏曼殊笔下的美人意象不仅承袭了中国古典诗歌中对于美人的情感寄予,也融入了他哀感悲苦的情感体验。他在诗歌中细致的描写美人的“胭脂”“玦黛”“华髻”等,还系统的展示了众多人间的美人与天上的仙子。这些香艳绮丽的意象背后不仅是苏曼殊对女性独有的审美钟爱,更包含着矛盾复杂的情感以及哀痛愧疚的心理。
“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这是《红楼梦》中贾宝玉的经典语句,召示了他对于女性的独特钟爱,可以说苏曼殊也是“贾宝玉式”的男性形象,苏曼殊痴迷女性,钟爱女性之美,将女性奉若日月神明般虔诚的观赏。苏曼殊在绘画方面也是很有造诣的,但是他性格孤僻,有人向他求画他常不为所动,就算好友求画也要颇费一顿功夫,可若是女子求画,苏曼殊不要金不要银,仅要女子的玉照一张作为交换,凡此轶事还有很多。苏曼殊沉迷于欣赏女性美,还曾潜心研究女子的妆容和发髻,并将它们写入诗中形成大量的象征美人的意象符号,如“淡扫蛾眉朝画师,同心华髻结青丝”“斜插莲蓬美且鬈,曾教粉指印青编”等等。苏曼殊对女性的复杂情感首先源于他独特的情感经历。苏曼殊虽自幼没有母亲的陪伴,但他冰冷凄苦的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温暖几乎都是由女性给予的,有抚养他长大的姨母,还有与他心意相交的红颜知己们。正是基于其特殊的成长经历以及与女性的情感纠葛,苏曼殊对于女性有着一种别样的情感,在他身上有着一种变异了的“俄狄浦斯情结”。这一生命体验也构筑了他独特的审美心理的意向结构。袁行霈先生在《中国古典诗歌的意象》中有言:“物象一旦进入诗人的构思,就带上了诗人主观的色彩……经过诗人审美经验的淘洗与筛选,以符合诗人的美学理想和美学趣味”。正是基于这样的特殊的审美心境及美学观念,苏曼殊才会选择能够象征女性的种种物象作为审美对象,融合其主体生命体验成为“象征性图式”的审美意象,借以表征丰富的内心感受及情感体验。
苏曼殊对女性的复杂情感还源于他对于恋人倾心予他的感激与不得已辜负恋人的愧疚。苏曼殊诗歌中的美人意象都具有“纯净化的倾向”,她们或是具有神性的仙子,或是身世不幸却真挚纯洁的妓女。这些美人意象是隐喻现实生活中他的诸多恋人,对于恋人的愧疚心理是他笔下美人形象纯净化与神化的主要原因。
苏曼殊短暂的一生中许多心意相交的恋人,可出于各种主观或者客观的原因,他最终只能与恋人分别,这些恋人中对他影响较大的有他的初恋情人菊子、风月女子金凤以及花雪南,日本歌女百助等,“而苏曼殊诗中也多以她们为人物原型塑造形象,这些女性形象或为抒情主人公,或为诗人倾诉对象。诗作中,诗人与女性之间关系纠葛既有情爱之深切,亦有身世难言之悲恸,更有有情人难成眷属之伤痛”,还有终负情意的愧疚。以恋人为主人公或倾诉对象的诗在苏曼殊的诗歌体系中占比极大,《为调筝人绘像》《寄调筝人》及《本事诗》十首都是为歌女百助所写,并在诗中赋予其“湘兰天女”、神女“乌舍”及“同乡仙子”等去尘褪俗化的神化称谓,《无题》八首是为美人花雪南所作,同样是以“云娘”“麻姑”等仙女名来指代恋人。面对恋人深沉的爱意,苏曼殊只能回以“一钵无情泪”,而后愧悔的发出“恨不相逢未剃时”的慨叹。禅心向佛不允许他有情,可生性风流的他又是如此多情,他找不到“不负如来不负卿”的双全法,且天生的浪漫主义的孤傲就注定了他必然是孑然一身的,最终只能是辜负了他的恋人们。这种辜负带来的强烈的愧疚之情在现实中无法消解,只能将其倾注在诗歌之中,以构造纯净化的美人意象作为一种心理上的补偿,获得一些精神上的宽慰。
后世对于苏曼殊情诗的评价大多只见其艳,不见其哀。通过对于苏曼殊诗歌中象征美人的意象群的深入研究,可以看到绮艳背后的矛盾痛苦的心灵以及意象所表征的复杂的情感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