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外戚世家》将女性划分两类,一类是代表贤惠善良的,如禹之涂山氏、殷之有娀氏、周之姜嫄等,另一类代表荒淫误国的,如夏桀之末喜、殷纣之妲己、周幽之褒姒等。《周易》云:“女正乎内,男正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可见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男权社会里,男女如乾坤阴阳一般,从本质上被割裂开且深深植入民众的意识形态之中。女性于时代的思想枷锁下,面对的现实是自身个性无法得到全面发展的困顿,因此也就造成了在文学家创作时对于作品中女性形象的描写自然而然得带有强烈的时代特性。
白寿彝《史记新论》曾说到:“在写妇女历史方面,司马氏的贡献是不能抹杀的。”吕太后作为《史记》中唯一一个拥有独立传记的女性,也为文学家留下了无数可以想象的空间。因此小说家莫言在1999年创作的话剧《霸王别姬》中,吕太后被塑造为一个淫荡善辩狡诈犀利的女人,她“心黑手毒,胜过男儿”,被所有人厌弃。但难道冲破时代枷锁的女人,在文学家笔下的重塑只有一种吗?封建女性如何重生在当代文学作品中?美国文学批评家海登·怀特在《作为文学虚构的历史文体》中这样说到:“如何组合一个历史境遇取决于历史学家如何把具体的情节结构和他所希望赋予某种意义的历史事件想结合。”这对我们在阅读现代文学作品中如何认识历史事实人物具有极大的启发性。
(一)内敛的爱与恨
1.1史书中因爱生恨的女人
《史记·高祖本纪》中司马迁借吕母之口铺垫了吕雉不一样的命运。但“贵人”刘邦并非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他有妻有室,且为人轻浮浅薄仕途未明,丝毫未见之“贵”。在《史记·荆燕世家》中,田中曾说:“今吕氏雅故本推毂高帝就天下。”可见吕雉也不过是封建女性中的一个,她无比信任父亲对丈夫的看法,婚后通过传达过路老夫的话语、辨云寻夫等方式不断激励丈夫,以婉转巧妙的方法去催促刘邦建功立业,真正尽到了封建女性的本分。一个史官有本质的使命去记录事件,但却无法复原历史人物真正的心绪。当面对刘邦私放刑徒,无奈隐居深山的重罪时,吕雉无奈携子入了秦狱,即使这样也没有击垮这个女人,反而增加了她对丈夫以及未来的希望。正是在这样的困境中,吕太后逐渐脱离了封建女性本身的轨道,跳脱出传统女性的枷锁,开始拥有了属于自己独立的个性与思想。
抱着爱去生活的女人是无比强大的,但爱却如朝露一般消逝的极快。戚姬与高帝在史书中的“爱幸”二字,使吕太后在自己的传记中成为嫉妒的化身。史书中吕氏一族为汉王的天下身先士卒,吕太后多年的陪伴与希望却因“年长,常留守,希见上,益疏”而消逝与破灭,此时的她是恨戚夫人的,但也许更加怨恨曾经抛妻弃子的刘邦吧。吕太后深知这江山得来的不易,其中也融入了自己无数的血泪,掌握它才是对高帝最大的报复。司马迁对历史事件的叙述秉持了他良史之称,巧妙地利用“互见法”将吕雉成为太后前的心酸历程与掌权后的心狠手辣完美缝合,给读者展现出了一个完整的秦汉之际及汉初个别女性逐步强大的过程。这是古代史学家对女性个性发展过程的初步探索,也为后世文学家留下了无数可以衍化文学作品的种子。
2话剧中“卑微无耻”的女人
话剧《霸王别姬》基于楚汉战争这一背景下,向我们展示了两女一男的爱情纠葛以及悲剧人生。剧中吕雉的出场被设定为布衣荆钗、皱纹层生的半老徐娘,被西楚霸王项羽圈禁三年之久,却爱上了这孩子气十足的男人。这部莫言于上世纪末创作的话剧《霸王别姬》在如今依旧火热,而剧中两位女性关于“小女子追求男欢女爱,大女人要的是流芳百世”的对话成为整部话剧的重头戏之一,尤其是剧中对吕雉淫荡狠辣形象的刻画,使得她“艳压群芳”。然而整部话剧共7节,吕雉并非出现在每一节中,但她的出现总是能以“大女人”形象压倒所谓的“小女子”虞姬。莫言就《霸王别姬》中女性形象的描写在接受采访时曾强调,历史剧与现代生活息息相关。“这是一部让女人思索自己该做一个什么样子的女人的历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