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和《倾城之恋》的首个相似之处在于小说中的爱情与婚姻都充满了功利意味,男女主人公并非两情相悦、“为爱而爱”,而是受其家庭或社会的影响,出于极强的目的性相结合,这种“无爱”“利己”的结合为其爱情定下悲剧性的基调。《面纱》中凯蒂是生活在上流社会的名媛,但亦是欠缺独立地位与话语权的女性,凯蒂的婚恋与其家族兴衰相连,因而在选择配偶的问题上她几乎没有发言权。其母亲一心想提高家族的社会地位,但即便她在交际场上能够左右逢源,凯蒂父亲的事业依旧毫无进展,因此她便将功利心放在了女儿们的择偶上。凯蒂的妹妹多丽丝相貌和身材都远不如她,却先于她觅得了“如意郎君”,即能帮衬到他们、提升其家族地位的准男爵独生子,这种“如意”恰符合母亲的期盼,在此之后母亲便对凯蒂冷嘲热讽,而未婚的凯蒂不仅要承担来自家庭的压力,更需面对社会对其施加的舆论压力。在这两种无形力量的不断作用下,瓦尔特的出现似一根救命稻草,因此面对瓦尔特突如其来的求婚,凯蒂想到的是消除施加在她思想上的负担、以及晚婚意味着她将尴尬地给妹妹当伴娘,于是即便没有一丝爱意,迫于窘境凯蒂仍答应了瓦尔特的求婚。这场联姻几乎完全由凯蒂的家庭和社会促成,始于浓重的目的性、功利心,凯蒂嫁给了并不中意的瓦尔特,注定了这场婚姻的不幸。
类似的出发点,在《倾城之恋》中出身于旧式大户人家的白流苏,经历过失败婚姻、备受亲戚间冷嘲热讽,同样是家族的压力让她感到绝望,而白流苏为了让自己获得自由的唯一机会,就是抓住婚姻这根救命稻草。范柳原的出现让她看到了解脱的希望,于是她的婚恋亦起始于功利,即依附范柳原的经济让自己生活有保障。然而戏谑的是范柳原也非真心寻找配偶,他“吃喝嫖赌,样样都来,独无意于家庭幸福”,仅是希望找一个懂他的心灵契合者而已,小说中表现在他反复对白流苏说到“我要你懂我”。但白流苏终究不懂范柳原,两人的出发点与立场是迥然不同的,而“动机不纯”、皆为利己的两人相恋,注定了这段爱情的悲剧性——他们的爱情中充满了算计、讽刺与无奈。文中张爱玲评价他们:“两方面都是精刮的人,算盘打得太仔细了,始终不肯冒失。”这段以功利的目的相互试探、利用的感情亦是可悲的。
相仿的不幸童年决定了毛姆和张爱玲创作的基本主题:其笔下的人物充满对权利和金钱的欲望,以及人性的自私与虚伪,对待本应纯洁的爱情也掺杂了浓郁的功利心与目的性。在这两部小说的爱情悲剧中,毛姆突出了整个中产阶级及上层社会的荒凉:道德堕落、精神空虚、尔虞我诈,在特定的环境中,他们的性格、本质,他们的矛盾、冲突更加突出。而张爱玲与这种悲观气质一脉相承,其作品中更是弥漫着浓厚的荒凉感。毛姆通过对爱情的锐利刻画嘲讽当时社会中扭曲的人性,而张爱玲则偏向于展现无爱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