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栓患的肺痨是可治之病,他有被救活的可能。小栓虽服下了人血馒头,但从小说结局看,他还是死了。“这一年的清明,分外寒冷;杨柳才吐出半粒米大的新芽。天明未久,华大妈已在右边的一坐新坟前面,排出四碟菜,一碗饭,哭了一场。”清明祭奠,白发人送黑发人,小栓不是老死的,仍是病死的。小栓吃的不是寻常的治痨病的药,而是以人血馒头作药引的异化了的药。馒头本质上是能果腹的粮食,人血馒头则是混合了人血的粮食,人需要吃粮食维系生命,人吃人血馒头虽也是为了延续生命,但实质是为了活而不惜同类相食,吃药异化成了吃人。人血馒头是异化了的药,是异化了的人赋予了人血馒头治疗痨病的功能。小栓父母对人血馒头药效的笃信,衬托出病的异化,病灶从小栓的肺部蔓延出来,感染了华老栓夫妇的精神,痨病由人的生理疾病变异为人的精神疾病。
拿人血馒头当药在今天看来是匪夷所思的,但在小说所构建的世界,人血馒头就是药,不仅有人开出了这个药方,还有人对这个药方深信不疑,不仅有人卖这个药,还真的有人买这个药,且一药难求,买到药算运气好。当某个人将“人血馒头”视作药的时候,我们可以说这个人疯了,而当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乃至无数个人,一个庞大的群体都认同“人血馒头”这一怪药的时候,孕育这个群体的社会就病了。
小说前半部分,华老栓在后半夜上街买药,即将迎来新生的喜悦使不怡人的环境也变得怡人起来,“天气比屋子里冷得多了;老栓倒觉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高远。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华老栓关注的仅仅是顺利拿到药,他全然不在意人血馒头上的人血是谁身上流的,死的人是谁、是为什么死的,这些都与他无关,与他三口之家的幸福无关。只要得到药引他就会“收获许多幸福”,得不到药引他就无法“收获许多幸福”。华老栓作为一个买药者,顺便扮演了看客,他在杀戮现场看到伸长脖子围观杀戮的人群,“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革命者的死没有触动到麻木的看客,革命者的血也没有唤醒兼有看客和买药者双重身份的华老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