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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女吊》《无常》到《陶庵梦忆》
 
更新日期:2022-09-14   来源:   浏览次数:122   在线投稿
 
 

核心提示:鲁迅笔下的笔记小说,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明代张岱的《陶庵梦忆》。这大约是因为,鲁迅与张岱是浙江老乡,他们有着共通的乡土生活之生命情感。而这乡

 
 鲁迅笔下的笔记小说,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明代张岱的《陶庵梦忆》。这大约是因为,鲁迅与张岱是浙江老乡,他们有着共通的乡土生活之生命情感。而这乡土生命情感之文化呈现的本真意义,在张岱与鲁迅之间,并无别致。这一点,或许鲁迅与明末的老乡王思任,亦无二致。王思任说:“会稽乃报仇雪耻之乡,非藏垢纳污之地!”鲁迅则说:“这对于我们绍兴人很有光彩,我也很喜欢听到,或引用这两句话。”这就是共通的乡土生命情感和文化真意。
这种文化真意,常常建立在特定的艺术载体之上。这载体,以民俗活动为最为普遍,比如“目连戏”。这在鲁迅,便是《女吊》与《无常》;在张岱,是《目连戏》《及时雨》《金山夜戏》及其他形形色色之浙江演剧。然而张岱没有鲁迅深刻,鲁迅之深刻,在于透过现象得见本质。也因为此,鲁迅的赏鉴功力是极为深厚而独具匠心的。

一个带复仇性的,比别的一切鬼魂更美,更强的鬼魂。这就是“女吊”。我以为绍兴有两种特色的鬼,一种是表现对于死的无可奈何,而且随随便便的“无常”我已经在《朝华夕拾》里得了绍介给全国读者的光荣了,这回就轮到别一种。

这是绍兴一带的“大戏”或“目连戏”的主角,民间称作“女吊”,也叫作“吊神”。鲁迅觉得这女鬼美,一则是因为“带复仇性”,此外则是因为这鬼受民众之爱戴,甚而被得到“神”的尊号,称为吊神。由此,所谓文化之真意,全因为代表了人民之意志,得到人民之爱戴,舍此无它。因而,女吊之外,没有发见过第二位被称为神的吊死鬼。
那么人民的意志是什么,是“报仇雪恨”而非“藏污纳垢”,即“复仇性”。这人民的意志的载体,便是民间聚集性质的社戏,与达官贵人的堂会跫然有别,后者代表的所谓文人士大夫以及官老爷、统治阶级的趣味。民间赛社,借由娱神获得高尚的信仰地位,因而可以弥补底层百姓日常生活所不能。吊神之复仇,实则为人民之复仇的理想范式,借由既像底层人,但由获得神尊的女吊来完成。“大戏”或“目连戏”的真意大抵如此。而为了区别于日常的无解之生活,戏的演出要更紧张,更严肃。以仪式性赋予人民意志以崇高性和神圣性。这是中国百姓的极高智慧。
“大戏”和“目连”,“好人升天,恶人落地狱,是两者都一样的。”这就是人民的朴素意志和愿望。“奴奴本身杨家女,呵呀,苦呀,天哪!……”这苦楚,是人民之现实生命体验,因而具有艺术上的极大共鸣性,这便是艺术的真意。这样的人民艺术,在民间,是极有极大的感召力和吸引力。《东京梦华录》,其卷八《中元节》说:“勾肆乐人,自过七夕,便般《目连救母》杂剧,直至十五日止,观者倍增。”湖南《清泉县志》中载:“其夜又特设候水祭。祭毕,焚冥于门。又或用浮屠设孟兰会,放焰口,点河灯。市人演目连、观音、岳王诸剧。”而最精彩的演出,莫过于鲁迅先生所引之《陶庵梦忆》:

余蕴叔演武场搭一大台,选徽州旌阳戏子剽轻精悍、能相扑跌打者三四十人,搬演目莲,凡三日三夜。四围女台百什座,戏子献技台上,如度索舞絙、翻桌翻梯、觔斗蜻蜓、蹬坛蹬臼、跳索跳圈,窜火窜剑之类,大非情理。凡天神地祇、牛头马面、鬼母丧门、夜叉罗刹、锯磨鼎镬、刀山寒冰、剑树森罗、铁城血澥,一似吴道子《地狱变相》,为之费纸札者万钱,人心惴惴,灯下面皆鬼色。戏中套数,如《招五方恶鬼》《刘氏逃棚》等剧,万余人齐声呐喊。

这一次,鲁迅所见的是另一个深受人民爱戴的角色“无常”。“他们——敝同乡‘下等人’——的许多,活着,苦着,被流言,被反噬,因了积久的经验,知道阳间维持‘公理’的只有一个会,而且这会的本身就是‘遥遥茫茫’,于是乎势不得不发生对于阴间的神往。”无常就是这“公理”的化身,一切鬼众中,就是他有点人情;我们不变鬼则已,如果要变鬼,自然就只有他可以比较的相亲近。可见,人们爱戴这个无常,仍让是因为人民意志的伸张。无常爽直,爱发议论,有人情,——要寻真实的朋友,倒还是他妥当。他是人民的朋友,所以能够为人民伸张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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