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是生活的戏剧化再现。”电影时间由剪辑操纵,极少与现实时间的节律一致,而被加快或放缓,回到过去或进入未来,停止而延展。除了常见的闪回和闪前,电影可以通过定调扩展时间,即运用剪辑在同一时间点切入不同的空间场景,将相同的人物角色置于不同的场域。运用定调技巧延展时间所呈现的世界与片中的现实世界完全脱节,一般用于呈现想象或梦境。在《气球》中,导演在顺序的纪实性电影时空中,通过定调扩展时间的手法植入虚幻情境,使写实与写意浑然一体,显现出唯美蕴藉的意境。
(一)取痣
影片有两处较长的超现实场景,一处出现在达杰大儿子江洋放假回家的当晚。江洋因背上长有一颗与过世的奶奶一模一样的黑痣而被认定是其转世。爷爷告诉江洋,活佛为奶奶超度时也证实了此说。这与后来爷爷去世、卓嘎怀孕,上师告诉达杰爷爷将转世回家中关联呼应。在藏地信仰中,灵魂转世回自己的家表明福报难得,积缘深厚。而这种转世若得到活佛或上师的认定,便是一种毋庸置疑的幸运和荣光。江洋放假回家后,两个淘气的弟弟当晚好奇地去看他背上的那颗痣。此时,灯光摇曳,熄灭,镜头转入幻境:舒缓而灵动的音乐(超现实声音)宛若飘在空中的梵声,时间在放慢的动作中延展——光着身子的弟弟取下痣,嬉笑地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奔跑。江洋追逐着弟弟们,直到远山和碧蓝如玉的湖水映入眼帘。接着,镜头切回现实,爷爷和三个孙子在嘛呢寺点酥油灯为奶奶祈祷……在谈及奶奶灵魂转世的两段现实情节之间插入的这段超现实桥段耐人寻味。幻境中,沙漠与高山碧水形成鲜明对比,被摘掉痣的江洋由赤条条的孩童牵引跑出了荒漠,遇见旖旎风光。显然,这段超现实情境不只是对现实的映现而是超越,甚至带有反思和启蒙的意味,当然也隐含导演的态度。江洋的“痣”被赋予或强加了神秘的宗教色彩,不容质疑地成为奶奶灵魂转世的征象。但幻境里尚无观念束缚的孩童拿掉了“痣”,而不再背负“痣”的江洋在放弃追赶之后,视域开阔壮丽起来。
(二)追魂
另一处典型的超现实场景出现在爷爷离世后。去还种羊的江洋与父亲赶回家参加法事,抱着裹好的遗体乘皮卡前往寺院出殡。途中,疲惫的江洋与父亲微闭双眼搂在爷爷两边,镜头幻化出云蔚霞起的梦境:江洋在湖畔向前方唤着爷爷,镜头缓缓降至脚下的湖滩,清浅的水洼倒映出爷爷的身影,手持念珠慢慢地前行。身影消失处,镜头复归地平线,江洋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环看四周寻不见人,只有不远处低头吃草的一匹白马。幻境中地平线的一上一下仿若阴阳相隔的两个世界,而白马与爷爷之间的关联“比兴”则在这里得到映现,白马与摩托的车的对比“比兴”也进一步强化。爷爷和白马象征着传统,观念上的或者是习俗,然而,他们逐一逝去,在现实或梦境里,隐含了一种趋势或表明一种态度。这段由实入虚的超现实情境,借象喻情,以彼言此,深化了人物的情绪情感和主题呈现,营造了亦真亦幻又唯美的意境,出色地用影像呈现了中国美学“超以象外,得其环中”的审美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