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是神的口谕,它代表着神的意志。虽然神从未在索福克勒斯的剧作中以真身直接显现,但却仍然通过隐蔽的形式干预着人的命运。《俄狄浦斯王》中第一次出现神谕的地方是在开场。由于瘟疫的侵袭,整个城邦一片荒凉,俄狄浦斯作为城邦之主派遣克瑞翁去皮托庙求问解决的办法,当他面对为平民百姓发声的祭祀时,他说到:“我已经派克瑞翁,墨诺叩斯的儿子,我的内兄,到福波斯的皮托庙上去求问:要用怎样的言行才能拯救者城邦。”在俄狄浦斯看来,他派出的是他最亲密、最值得信赖的人,在一切没揭露时,克瑞翁是他亲密的宛如“内兄”一样的亲信,而后他将发现其实这个人远比想象中的更为亲密,甚至是有血缘关系。而“言行”这一词也有着诸多含义,尤其是呈现给浸淫于现代语境的我们来看,最初或许会以为神谕是指导领导人如何执政,下达怎样的救济措施,而结合整体历史语境来看,这里“言行”的含义无疑更多是指“因果报应”中如何去寻找“因”以解“果”。而后克瑞翁回到宫殿禀报消息时,他没有直接呈现神谕而先说出了他所认为的事态:“好消息!告诉你吧:一切难堪的事,只要向着正确方向进行,都会变成好事。”“好消息”、“正确方向”、“好事”三个富有正面含义的词似乎暗示着今后故事积极发展的走向,然而了解整部悲剧的情节后回看这些,我们可以感受到索福克勒斯讽刺的艺术。事情真的如此简单就可了结吗?来看神谕的具体内容:清除藏在城邦的污染,严惩凶手。很明显,社会生活中的污秽同日常生活中产生的污秽内涵并不相同,关于前者的解释结构人类学家道格拉斯在《洁净与危险》一书中认为,“污秽是社会规范和秩序的违背……而污染的清除,即禁忌的产生、仪式的举行、犯罪的惩罚,是重新确立原有秩序、维系社会规范的手段。”具体落实到文本中,污秽的去除就是驱逐杀死先王的人,于是谁杀死了先王就成为了本剧的一个焦点,而据克瑞翁所言:“神分明是叫我们严惩那伙凶手,不论他们是谁。”这里有一个明显的误导,即神谕只是说要驱除凶手,并未说凶手有几人,而克瑞翁经过自己无意识的加工模糊了神谕,使得原本就指代不清的神谕愈发扑朔迷离。由此可见,克瑞翁并不拥有与俄狄浦斯一般同神可比拟的“智性”,他只是亦步亦趋跟随神谕的凡人,即使成为国王后,他也只是一个平庸的王。与此同时,所谓的“神”并没有任何干涉,任由事态向含混的方向发展。
神谕第二次出现的地方是从第二场伊俄卡斯忒口中以倒叙的形式出现的。为了弄清楚克瑞翁同俄狄浦斯之间争吵的原因以及消解俄狄浦斯心中的疑虑,她说起了先王拉伊俄斯曾得到的神谕:厄运会突入袭来,他会死在自己孩子的手中。为了逃脱这样的命运,孩子一出生便被丢弃到荒山,并且将左右脚跟钉在一起,这一切在凡人看来是一个必死无疑的结果。伊俄卡斯忒在解释的最后也向俄狄浦斯宽慰到:“既然如此,阿波罗就没有叫那婴儿成为杀父亲的凶手,也没有叫拉伊俄斯死在儿子手中——这正是他害怕的事。先知的话不过如此,你用不着听信。凡是天神必须做的事,他自会使它实现,那是全然不费力的。”从伊俄卡斯忒同一段话前后句子的逻辑矛盾就能看出,她显然是不怎么信神的,但既然天神想做的事情如此轻而易举,谁又能知道神会不会制造什么端倪使老王死在儿子手中呢?比如,俄狄浦斯还在科任托斯时,那个在宴会上喝醉酒乱说话的人会不会是神的有意指使呢?这又是索福克勒斯悲剧中一个佯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