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第6期,《上海文学》杂志发表的《旷野上的废墟——文学和人文精神的危机》一文中,出现了人文精神的论争。王晓明与他的博士生们整理发表的这次谈话,由此拉开了长达两年的人文精神大讨论的帷幕。其中,在1994年,袁进第一次明确提出了人文精神的定义:“人文精神,是对‘人’的‘存在’的思考;是对‘人’的价值、‘人’的生存意义的关注;是对人类命运、人类的痛苦与解脱的思考与探索。”众多学者都非常关注人文精神究竟是何。
正如小说《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米兰·昆德拉告诉我们:萨宾娜抛弃、遗忘过去看似轻盈,但失去了人之为人的价值,因此她的存在之轻便变得不可承受;而特蕾莎她扛起命运,努力追求自我认同,承受着生命之重。不同的人有适合自己不同的存在模式。存在与不存在在每个人心里都存在着,轻与重也同时存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风云变幻,人们的精神世界急速膨胀,被各种物欲充斥着。其中,不少人随波逐流,忘记了思考自己的本真。
王安忆用“轻逸”的叙事笔法,记录了众人在面对存在时的不同抉择。
(一)公公——传统文明的守护者
公公,传统文明的守护者也是乡间的衰老人物的代表。公公是一辈子生活在沈溇里的人,会唱的是《曹阿狗》。这首歌谣的两层含义在他身上都是存在的。与公公的形象也是符合的。
尽管乡间日渐衰败,但是在公公这一辈人的眼里,乡村已经不只是物理意义。在他们眼里,乡间是生他养他的温暖的“母亲”,是他们或坎坷或幸福的人生的“见证者”。他们自由且孤独的游走在乡村的每一寸土地上,默默伫立,倔强且坚强。公公这一辈看似一层不变守旧的老人,实则他们是在负重前行。他们努力地将自我的存在与历史相关联。面对时代巨变,他们承受历史,也在承受命运。他修阴穴其实是在寻求个体存在的认同。把自己与历史、土地、自然相连接。生命是一个永恒轮回的过程,但是这一辈子,公公他见证着历史,他找到了自己的独特的价值,承受住了生命之重。他用自己的方式,为时代唱挽歌,呼吁人们承担起应有的责任。这便是他存在的意义。
(二)夏介民——传统与现代徘徊中的妥协者
不可否认,夏介民这一辈人是改革开放浪潮中的主流人群。秧宝宝的爸爸是如此的,蒋芽儿的爸爸也是如此。他们对待家人关爱有加,对待朋友坦率真诚,但在这背后,可以看到更深一层的意蕴——“私人的痛苦”。在小说中两次描写到父亲的角色,一次是蒋芽儿的父亲,一次是秧宝宝的父亲。他们两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作为生意人,不敢冒险,像种田一样做生意。“种田”一词本身就带有传统的意味,是小农经济的主要生产模式,“做生意”一词则是商品经济下产生的新词汇。这两者的结合,形成悖论。意味着夏介民这一代人的农耕观念依然存在在他们的记忆深处,并影响着他们的行为处事。
作为父亲他们是合格的,作为丈夫他们也许也是合格的。但是他们却没有真正的自我。认识存在的过程本就是从本真状态走向非本真状态的一个过程。夏介民他们是时代浪潮下的沧海一粟,在现代文明势如破竹的气势下,他们基于责任和担当被裹挟着走进现代化社会。因此夏介民能够想到的唯一犒劳自己的奖励就是,在最豪华酒店的顶楼套间足不出户享受三天。他的妻子局促地套上纸拖鞋,不敢着地。看着镜子里的人,不敢相信那脸上有着斑痣、细皱、皮屑的女人是自己。为了生活,他们义无反顾,但是谁又能去感受他们内心的痛苦呢?这种“私人的痛苦”是潜在的、隐形的。夏介民这一代人的“私人的痛苦”是时代发展不可避免的结果,而他们化解这种“私人的痛苦”的方法就是放空自己,休假三天。三天之后又是怎样呢?当然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他们这种痛苦是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不相平衡的必然产物,其实这也是时代发展过于迅速地弊端之一。
但是,也正是因为他们身上所具有的矛盾性、复杂性,我们才更能感受到夏介民这一代人存在的意义。他们身上背负的不再仅仅是个人兴衰荣辱。他们是现代化前进的推动力。人之为人是因为他们找到了他们必然存在的价值,夏介民他们这一代人便是如此。在这里王安忆通过对夏介民一代人的简笔勾勒,展现了他们独特的存在价值。
(三)秧宝宝——城乡变迁的见证者与“受害者”
秧宝宝,城乡变迁的见证者与“受害者”。王安忆基于现实生活在对小说人物命运的思考是深刻的。夏介民的未来生活?闪闪寻找新的生活又是否会成功?这些都是王安忆对于现代化社会下人的发展的深切思考。
此外,八九十年代乃至现在留守儿童、孤寡老人社会问题依然存在,王安忆通过一个个美好、鲜活的人物形象将这些社会存在的问题娓娓道来。秧宝宝独特的特体存在意义得以显现。秧宝宝作为一个点,是轻盈的;秧宝宝的儿童视角是稚嫩的、单纯的。王安忆用“轻逸”的叙事笔法,来思考秧宝宝这一类人存在的意义。他们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命体验,他们追求自我认同,他们见证着旧时代的消亡与新时代的成长。他们承受着生命之重,他们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四)蒋芽儿——现实世界中的混沌人物
与此同时,蒋芽儿可以作为一个反面的例子予以我们思考。王安忆多次提到了蒋芽儿是活在另一个世界中的混沌人物。她的妈妈以前精神失常,之后便一心求神问道;她的爸爸忙着赚钱其他什么都没空管。而她自己什么都无所谓,不在乎作业,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整天在大街小巷疯跑。她几乎脱掉了人世间所有的束缚,不问未来,不在乎过往。而孩子的固有的天真烂漫使得她的形象日渐轻盈。但是这种“轻”是不可承受的。她的猫死了,她暗自神伤却走不出去。她不能承受生活给予她的磨难。她是没有自我的,在她身上我们感受不到自我的重量。自我的内心生活的重量变得越来越轻,她不为这个世界所拥有,她属于的是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