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观念构成了我们感知自身与周围世界的经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人类社会的发展实际上是对时空的想象与超越,在时代变迁中,我们依靠媒介来感知时空变化,重塑时空观念,审视时空建构对人类社会发展的价值与影响。
(一)哲学时空观与物理时空观:时空观念的两大学科源流
时空观念充满神秘与复杂性,东西方对于时空之维的思索大致可以分为两大学科源流:哲学时空观与物理时空观。哲学时空观是一种对于宇宙奥秘的抽象理解,中国春秋时期《管子·宙合》篇言“天地,万物之橐;宙合,有(通又)橐天地。”常识理解为“宙”是时间概念,“往古来今谓之宙”,“合”是空间概念,指“六合”,“四方上下为六合。”中国古代的思想家普遍主张时空一体的“宙合观”,认为时间的流逝与空间的变迁密不可分,任何事物包括人必须依赖一定的时间和空间才能够运动和发展,所谓天人合一的时空观念,在古人看来,天、地、人是高度统一的,时空与人类的生活是一体相融、密不可分的。古希腊文明对于时空的理解起源于希腊神话中的原始神“卡俄斯(Chaos)”,意为原初秩序、时间和空间及载体本身。著名科学家、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作为历史上首位较为全面研究时间、空间和运动属性的人,他认为时间是关于前和后的运动的数,空间是一切物体赖以生存的形式,是相对的、有限的。他的老师柏拉图则提出了相悖的观点,认为空间是绝对的、无限的,由此形成了对于运动的、静止的时空观两种不同的理解。
物理时空观发轫于英国物理学家、哲学家艾萨克·牛顿(Isaac Newton)所提出的机械主义时空观,1687年他在《自然哲学之数学原理》著作中提出“绝对时间”和“绝对空间”的概念,将时间和空间作为两个独立的概念进行研究,时间是延续的、永恒流逝的,与一切外在事物无关,空间是处处均匀、永不移动的,与一切外在事物也同样无关。实践证明之下,机械唯物主义时空观否认了时空的运动与变化,没有将时空关系与外在事物联系起来,其后果导致了物理学时空观与哲学的逐渐分离。1905年著名科学家、物理学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在《论动体的电动力学》中介绍了其狭义相对论,用相对论的语言理解时空,打破了自伽利略以来人们将时空作为静止的背景的这一看法,并借助牛顿经典力学、麦克斯韦经典电磁学等理论方法,提出了“时空一体”的主张,认为在在三维空间中还存在着第四维度——时间。历经百年科学家的研究论证,这才逐渐使得时间与空间的关系被再次联系起来。
(二)媒介时空观:媒介变革重塑时空观念
19世纪六、七十年代,第二次工业革命开始,技术革新推动力生产力的极大解放,一场世界性的交通和通讯革命从英国逐渐蔓延,本质上可以理解为传播技术革命,这次变革使得大众传播媒介和各种信息产业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世界人民不再受制于地理时空的限制,逐步进入了密集型的社会交往时代。工业化进程和世界贸易逐步加快,马克思在这一背景下提出“用时间消灭空间”的观点,力求超越时空限制,将商品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所花费的时间缩减到最低限度。这意味着作为传播媒介的交往工具对于时空的再塑具有重要影响,作为生产要素的时间和空间成为形成价值机制的重要组成。
将时空观引入传播学领域的首位学者是北美媒介环境学派的代表人物哈罗德·英尼斯(Harold Adams Innis),从其《传播的偏向》《帝国与传播》《变化中的时间观念》等经典著作可以窥见媒介时空观的基础框架。英尼斯提出“媒介时空偏倚论”,传播媒介由于其自身的物理特性可以分为倚重时间和倚重空间的媒介,由此导致媒介所承载的文明(文化、知识)产生时间或空间的偏向,这一理论同时宣告了一种由媒介技术所决定的时空观。从媒介的时空偏向讨论对人类社会文明的影响,开启了媒介环境学派媒介与社会发展变迁的研究议题。纵观媒介变迁的历史,从口耳相传、文字传播、印刷传播,到近代以来的广播、电视,再到如今的互联网时代,从“水路”、“陆路”到如今的“信息高速公路”,媒介技术不断延伸着人们对于时空的想象,极大地提升了传播的广度和深度,这一现象正如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所声称的“每一种新的传播媒介都以其独特的方式操纵着时空”。麦克卢汉与英尼斯一脉相承,都关注媒介技术对人与社会的影响,尽管学界长期以来对于媒介技术决定论不乏争议,认为其过分夸大了媒介技术的作用,但无可厚非的是英尼斯与麦克卢汉的观点对于后继学者从历史宏观层面把握媒介与媒介技术的作用具有伟大的启发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