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在他的哲学随笔《思想录》中,对人类生存困境的荒诞性进行了细致的论述,认为人类终究是要忍受酷刑的。让后面的人观看先死的人被执行死刑的情景,让剩下的那些人从他们同伴的境遇中,观看自己生存的境况,这就是人类生存现实的缩影。帕斯卡抱着对人世悲观的态度看待人生活的荒谬,但加缪并不完全认同这种悲观的眼光。加缪认为面对世界的荒谬性,那些觉醒的“荒诞人”,应该做的是进行抗争,以此为思想基础,他创造出了默尔索这样一个角色。正如萨特所说“他要活下去,但不放弃自己的任何信念,他没有明天,不抱希望,不存幻想,也不逆来顺受。”默尔索冷漠避世的态度不同于以往文学史上任何一个入世、积极、钻营的主人公,“我怎么都行”是默尔索的处事法则,他对一切社会生活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漠然态度,他的内心秩序也与公认的社会价值标准毫不相关。但是,抛却行为的表象,默尔索的精神内核与他内在的价值体系都像极了尼采笔下所描绘的“主人道德”,漠视古老文明传统的表象之下,流动着的是独属于默尔索的生命激情。
在《论道德的谱系》中尼采将“道德”划分为了“奴隶道德”(即:基督教道德)与“主人道德”:奴隶道德压抑激情,善于自我否定与良心谴责,是温柔、忧伤、孱弱的;主人道德则类似于古希腊人的道德,崇尚真实与激情,是激烈的,富有创造力的野蛮的进取的。抛却表面,从其精神内核上来看,默尔索无疑拥有“主人道德”,只不过这种“主人道德”在平时是隐藏在默尔索生命表征之下的。也许只有在默尔索与神父、检察官的辩论中,在《局外人》结尾的那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说中:“我第一次向这个世界的动人的冷漠敞开了心扉。……我觉得我过去曾经是幸福的,我现在仍然是幸福的。为了把一切都做得完善,为了使我感到不那么孤独,我还希望处决我的那一天有很多人来观看,希望他们对我报以仇恨的喊叫声。”[9]我们才能看到那个进取的、激烈的、富有生命力的默尔索。
此外,正如加缪在《西绪福斯神话》中所引用的尼采的那句“重要的不是永恒的生命,而是永恒的活力。”,不断推着石头上山的西绪福斯拥有这种活力,而看似冷漠的默尔索其实也充满活力,这种活力就是他对于真实而又具体的生活的热爱所体现出来的生命力。默尔索会为了自己可以上床睡12个小时而感到喜悦,还会和同事一起追着卡车奔跑,只为了弄清卡车发出来的哗啦声和内燃机发出的噼啪声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会为每一件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感到快乐。默尔索“拒绝虚妄的、抽象的生活,力求在真实中找到一己的欢乐”。这种对于具体和真实的热爱成为了默尔索坚实生命力的来源。同时,正因为这种坚实的生命力的存在,默尔索的精神内核才能够与尼采所描绘的那种“主人道德”产生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