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认为“所有高贵的道德都产生与一种凯旋式的自我肯定”,但是“奴隶”的道德却是通过否定“非我”,从相反的方向来确定自我价值的。他们需要先有一个与“道德”相反的对立环境的存在,才能够刺激出“道德”的出现,这个过程其实本质上是对于外界的反应,是“反应过激”;而“主人”的道德的产生过程却相反,“主人道德”是循着向内的方向,来寻求自我价值而不是向外寻求,它是自发的,为了进一步理所应当地肯定自我才去寻找对立面,是“行动过激”。也就是说,对立面出现的因果逻辑不一样,导致了两种道德的不同,“奴隶道德”是“反应过激”,“主人道德”则是“行动过激”。
了解了这一点,我们反过来对比默尔索与他身边人的所作所为,我们就会发现,两方确立自我存在、寻求自我认同的方式,恰似“主人道德”与“奴隶道德”的分野,这种差别尤其体现在默尔索被捕后他的行为以及周围人对他行为的反应中。默尔索的辩护律师希望能从默尔索的口中找到他在母亲葬礼上没有哭泣的能够符合大众心理预期的合理解释,让大众能够从默尔索“不道德”的行为中,找到符合自己认知的“道德”的原因,以求能为默尔索减轻罪责,但是默尔索却说自己很爱妈妈,但是这并不能表明什么,因为再爱妈妈的人或多或少也都期待过所爱之人的死亡。显然,公众包括为默尔索辩护的律师都是通过对默尔索这个“对立面”行为的反应中,来确定“爱”的;而默尔索的“爱”仅仅是来自于他自己的感觉。
此外,“反抗荒诞”这种选择本身就是“行动过激”。加缪认为荒诞是普遍存在的,既然如此就存在如何面对荒诞的问题,加缪认为人面对荒诞有三种态度:一是生理上的自杀,直截了当地结束荒诞的重压和无意义的人生;二是哲学上的自杀,逃遁到上帝的虚幻安慰中去;第三就是反抗荒诞,活在当下,努力抗争。加缪对于前两种态度都是持有反对态度,他赞扬反抗的哲学。提到加缪反抗荒诞的思想,我们都会习惯性地提到他的《卡拉古拉》《鼠疫》《反抗者》等,但其实“反抗荒诞”的哲学思想在《局外人》中早已成一股潜流。当“个人”与“世界”出现分离的时候,荒诞感就产生了,但是默尔索并没有沉溺其中。默尔索在荒诞世界中的自我坚守,热爱具体而真实的生活,在绝望境况中的乐观精神,无疑和西绪福斯选择一次又一次推巨石上山的境遇与心境是一样的,他们这种行为本身的存在就是对于荒诞感的抵抗。默尔索死前拒绝向神父忏悔,那一句句饱含着火山喷发一样浓烈感情的演说,才让我们从中看到了默尔索精神内核中对这个荒诞世界的反抗精神。面对荒诞的世界,选择抗争,这种选择本身就是一种带有“主人道德”属性的“行动过激”,庸常生活中,“反应过激”的芸芸众生多数意识不到荒诞世界的存在。